家属们喜极而泣，拉着医生的手，连声道谢。

程纪年默不作声地看着，僵硬地转回来，依然等着面前抢救室的门被开启。

抢救室的灯终于暗下，在外等候的队友们一拥而上，询问邵和的情况。

陆而旖跟着起身，和程纪年牵着的那只手被扯住。

程纪年的目光锁在医生的身上，却坐着没动。陆而旖大概能明白他在想什么，他此刻的心情应该和她来时是一样的，想知道结果，又害怕得到结果。

手被他握得生疼，陆而旖却不想放开。更紧地回握着，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传递给他一些力量。

医生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语气痛惜中带着公式化。

他说很遗憾。

陆而旖猛地抽出手，捂上程纪年的耳朵。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外界的声音，队友像刚才见到的那些病人亲友一样，放声地哭泣。急救车上又送来一个病人，护士大声地驱散挡路的人。

他抬头，在陆而旖别开脸之前，看见她眼底聚起的湿润。她没有面向程纪年，不愿意让程纪年看见。

可他都知道。

他还知道医生说，很遗憾，病人送来得太迟，没能抢救成功，很抱歉。

和其他人相比，程纪年表现得很冷静。

他主动给邵和的家人打电话，通知邵和去世的消息。邵和的家人对着手机泣不成声，程纪年说不出安慰的话，只道了声保重。

后来邵和的家人接走了他的遗体，开始安排他的后事。

没有人告诉陆而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基地的路上，邵和常坐的位置，被大家不约而同地空出来。

就好像他只是暂时地离开，等过一阵子，他就会回来了。

陆而旖还记着第一次见面时，他一声一声地管程纪年叫哥，误以为她是上赶着要以身相许给程纪年的人。

和程纪年约会那回，目睹了两个女人和他，站在人群中间起争执。她埋怨他打扰了她的约会，总不给他好脸色看，可他从不在意。

后来她去基地找程纪年时，常常会遇到他和程纪年在训练。他总是吊儿郎当地对着程纪年喊，“哥，你小女朋友来找你了哦，快让我们中场休息吧。”

上次见面是在学校，他替她挡下关元青的纠缠。得知她和程纪年分手，他说，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心啊。

都说世事无常，陆而旖从没想过那会是最后一面。

她还来不及告别，那个面上常挂着笑的大男孩，今后再也不可能见到。

陆而旖最后留给他的印象，居然是个狠心的女人。她有些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头一低，眼泪模糊了视线。

天上有颗星，

熄灭了。

.

整个基地里都被灰暗笼罩着，每个人安静地做着手里的事，谁也不出声。

程纪年竟有点恍惚，今天基地的安静，是不是因为少了邵和在耳边的废话连篇。

程纪年拒绝对内心理医生对他的心理辅导和诊断，任凭训练负责人老林怎么劝说，他始终不同意。

无奈之下，老林只能暂停程纪年的训练和出勤任务。

程纪年没有反对，转身进了器材室，和其他队友一起收拾设备。

他在器材室待了很久，隔着玻璃窗，老林看着他的模样，唉声叹气。

“谁也没想过邵和会出事，你别看程纪年每天对邵和板着张脸，整个队里邵和跟他最亲。邵和离开，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老林和陆而旖说着，让陆而旖多开导开导程纪年。

说话间，程纪年从器材室走出来。

他和老林点头示意后，向陆而旖伸手，“我们回家吧。”

.

因为限号，程纪年带着陆而旖乘地铁。出了地铁站过地下通道，不少街头艺人在这里展示自己的才华。

有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生，身上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打扮得很干净。

他的嗓音带着些沧桑，唱着一首前一年突然又被带火的老歌，边上驻足听歌的人不少。

“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会有颗星又熄灭。”

歌词很应景，陆而旖下意识去观察程纪年。

程纪年侧目看他一眼，脚步未停留。

程纪年的父母忙着工作，少有待在家里的时候。程纪年也不常回家，每周固定有钟点工过来打扫，才不至于灰尘满天飞。

w市的高级住宅区，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一个套房，家境可想而知。

陆而旖的鞋子不好脱，程纪年抱着她在自己的大腿上坐下。

小姑娘的脚踝白净纤细，单手就可以扣住。程纪年甚至在想，稍微用点力，会不会就折了。

程纪年取了拖鞋给她穿上，这才把她抱起身。

他的表情始终很淡，陆而旖试图透过他的眼睛，猜测他的内心想法。

只能看见深夜里的汪洋大海，毫无波澜，平静得让人感到害怕，仿佛正蕴着一场即将铺天盖地而来的海啸。

陆而旖忽然有些难过，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程纪年。

程纪年径直进了厨房，打开饮水机的开关，等着它加热。

机器运作和热水翻腾的声音，充盈着整个厨房。程纪年靠着流理台站着，看着饮水机里逐渐向水面升起的气泡，注意力逐渐飘开。

心上那个血淋淋的伤口正透着风，全部的感受都在这，没有办法思考任何事情。

余光里有个人影从客厅跑来，程纪年来不及反应，怀里塞进一个小姑娘。

她用尽全力抱紧程纪年，努力地想要填补他心口的血窟窿。

陆而旖身上香水的味道很甜，像入口即化的棉花糖。甜丝丝的，和今天的天气一点也不搭。

小姑娘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声音闷闷的，混入几不可闻的哭腔。

“我知道你们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我替你哭好不好”

“你不要这样，我好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概就是标题的意思吧，聚散不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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