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2 / 2)

第一眼看过去,郑湜心里仿佛像被锤了一下,几乎喘不过气,定睛细看,才发现薛棠是撑着脸睡着了,失落一下子被怒火取代,连行第也不叫了,直接连名带姓地喊住了他,“崔毓,你在作甚?”

崔毓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先是行了一礼,而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十七郎莫要大声喊叫,县主估摸是太累了,所以独自在凉亭中睡着了。我正好经过,怕她着凉,想喊醒她,十七郎这副疾言厉色的样子,该不会以为崔某欲趁人之危,行不轨之事吧?”

郑湜目光在薛棠身上扫了一眼,见她衣裳完整,稍稍放下心,仍旧板着脸,“就算如此,也应当让婢女来照顾县主,五郎这样做,若是让人看见,难道不怕毁了县主清誉?”

“原来十七郎担心的是这个。”崔毓不以为意地笑道:“十七郎别忘了,上回华清宫晚宴的飞花令,县主可差点因你被人误会。”

郑湜目光躲闪了一下,“那是误会,陛下尚且不放在心上,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崔毓笑了一声,“既然十七郎这般介意,我看我俩还是赶紧离开,让县主一个人在这吹风吧。”

“砰”地一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原来是薛棠手撑不住,头磕在了石桌上,她微微皱了皱眉,而后半睁开眼,迷迷糊糊道:“绿鸳……”

崔毓俯下身,低声道:“县主,我是崔五郎。”

“绿鸳……我想回去……”薛棠手在空中虚虚一握,又睡了过去。

崔毓转头对郑湜道:“十七郎不知,小妹时常同我抱怨,说县主格外不胜酒力,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她只喝了一杯菊花酒,便醉成了这幅样子,当真是崔某招待不周。”

趴在石桌上的少女耳上有一块碧玉耳坠,贴在肌肤上,衬得如同雪地里一滴绿水。郑湜触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好在这个时候绿鸳拿着牡丹回来了,乍一见凉亭中多了两名男子,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发现是郑湜和崔毓两人,才缓了口气,给两人行了礼。

在绿鸳的认知里,郑湜是光风霁月的公子,而崔毓又是游园会的东道主,两人估计是不小心走到了这,说不定还在替县主望风。

再一看薛棠……果然已经睡到石桌上去了。

“你家县主醉成这样,你去哪了?”郑湜皱眉道:“赶紧送她回去吧。”、

绿鸳还从未见过一向温文尔雅的郑湜居然也有不耐的一面,一时也顾不上解释,忙道:“婢子知道了,这就送县主回去。”

崔毓笑道:“不若喝一杯醒酒汤?”

“不了。”郑湜干脆利落地替薛棠拒绝了,犹豫了一下,在崔毓和绿鸳震惊的目光中,一把将薛棠抱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对绿鸳道:“带我去马车那,还不赶紧!”

崔毓似乎没料到他会做出这般几欲撕破脸皮的举动,追了几步,而后又停下了脚步,脸色阴沉,将腰间的撒扇狠狠掷到了地上,扇骨应声而碎。

这会女眷都去了崔府的后花园斗花去了,郎君们也三三两两聚在树下或蹴鞠或作诗,府门口没什么人,郑湜将薛棠抱进马车,转头斥责道:“你是怎么照顾你主人的,让她一个人在凉亭里?”

“回郑公子的话,是皇后派人来让婢子帮县主挑花。”绿鸳听他语气严厉,心里也不由焦急起来,“郑公子,县主她……怎么了?”

这终归是在崔府宅前,郑湜不想说太多,捏了捏眉,“县主喝醉了,回去让她喝些醒酒汤。”

绿鸳松了口气。自家县主酒量小她早领略过好几回了,每回宫中办大宴,薛棠必是三杯即倒。她小鸡啄米地点头,“婢子知道了。”

马车辚辚起行,郑湜上前几步想再叮嘱些什么,最终还是慢慢停住了脚步。

过了承天门,到宫城内便不能乘坐马车,得改乘撵,雕木沈香色描金香草板的轿撵早已停在了宫门内,四周挂着粉纱,按着县主的规制铺的是织金素毯绮褥。

薛棠还在马车内睡得天昏地暗,绿鸳只好不停地推着她,终于将她又推醒了一次。薛棠扶着车辕下了车,只觉双脚软绵绵的似乎踩在云雾上,脑袋也晕乎乎的,看什么都成双成对。譬如不远处就走来两对人影,走在前面的穿一身绛色便服,身侧一人则穿着绯色十花绫罗圆领袍,头上还带着官帽。

左庶子韩旷一面走一面同蔺湛禀报着事务,徐琦嘴皮子一拉说得好听,开关让京畿周围的灾民入京,结果不出几日长安城一些流民变成了乱民,四处闹事。

天子脚下,又怎能容忍这等事情发生?

“殿下,那流民的头领谎称是灵州人,实则是万年县一个地痞无赖,先正关押在大理寺,正在着人审问。”

两人这是要去大理寺。韩旷等了会,没等到蔺湛的回应,一抬头却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的女孩步履踉跄,身若无骨似的靠在一旁侍女身上。

那边绿鸳也发现了他们,拉了拉薛棠袖子,悄声道:“县主,前面是太子殿下,咱们该让道。”

薛棠“哦哦”了两声,不甚在意地推开她的手,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绿鸳拉都拉不住,也只好跟着跪下。

韩旷原本走在蔺湛身侧,生生受了怀宁县主一个大礼,忙不迭跳到一旁去。蔺湛面上闪过一丝错愕的神色,将手里大理寺的奏折先递给韩旷,俯身打量了一眼面色绯红的薛棠,玩味道:“怎么,见我还行此大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