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1 / 2)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是翰林院大学士,掌拟诏制诰,他骤然得知储君莅临翰林院,现下又是放衙之时,这帮放浪形骸的年轻人定然又在闹腾,匆匆套了件官袍就赶来。

紧接着又进来一排穿青衣的小黄门,站在两侧,蔺湛因今日入宫,所以身上还穿着上朝后的紫色袴褶公服,戴进德冠。蔺湛不动声色地将帕子往袖中一塞,对那老者行了一礼,道:“老师不必如此大动干戈,父皇只是让我来看看《会典》的进度。”

皇帝想起这阵子翰林院在编纂《会典》,自己懒得走动,便派太子来查看。

众人见他似乎不介意他们方才的无礼,都松了口气,毕竟谁能料到太子突然来突击检查。唯郑湜脸上神色几变,却又得尽力装作不管不顾的模样,祈祷着蔺湛早将一个月前在行宫做的飞花令忘干净了。

《大周会典》是由郑湜主笔,那老者见他皱着眉站在原地,好似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低咳一声,“郑小友,带殿下去看。”

郑湜这才回过神,行了一礼,“殿下请随臣来。”

他带着蔺湛来到翰林院的值房,蔺湛一路环视着值房内汗牛充栋的书籍,笑道:“这么多书,都是用来作《会典》的参考吗?”

“正是。”郑湜拿出一卷用绿牙象轴并朱红绸带装封的书籍,道:“这还只是编了一半,从太.祖高皇帝至文宗皇帝的昭德二十一年,殿下,是陛下要看吗?”

蔺湛随意翻了几页,然后把书合上,缓缓叹了口气,“十七郎,你可知父皇为何让我来亲自查看?”

郑湜见他神色严肃,不由也心中一凛,等着他说下去。

蔺湛道:“有人说这里面有谬误,乃是对先帝不敬。”

郑湜起先还绷着脸,而后无奈地笑了笑。历朝编纂《会典》的主笔官,哪个不被御史台的人逐字逐句地鸡蛋里挑骨头,这个不敬那个不敬,逼得他们将史官们的春秋笔法学得炉火纯青才敢落笔,郑湜因才华横溢,遂得了这个差使,也做好了被挑剔的准备。

“殿下,这其中的歪曲您也知道,这书也不只我在编,还有我的同僚和老师。”郑湜道:“要参的也不只有我一个,我又有何惧?”

蔺湛话锋一转:“那你是准备继续待在翰林院?”

郑湜怔了一下,“殿下此话何意?”

“关内、陇右道的巡察使上疏,说灵州、安定一些灾县的县令刺史假公济私、贪墨灾粮,正革职押送回京,这些缺了的位置,也得有人去补。纵然这差事苦累不堪,但到底也管着一州一县的灾粮。”蔺湛走到一旁,捏起茶盏上一只紫陶茶杯,端详着上面的纹路,“今早的朝会,便是议的此事。”

郑湜又问:“那工部尚书徐琦呢?”

蔺湛轻描淡写:“去剑南挑木材给父皇修宫殿。”

郑湜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因了上回大云寺的事情,徐琦被贬了。崔见章缺了个得力助手,必然要提拔其他人,但也不能做的太明显,去补那些灾县的空缺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做得令皇帝满意了便能堂而皇之地升官。

他有些明白蔺湛这是激着自己出翰林院,但到底有一种当他人棋子的憋闷感,便道:“父亲怎么说?”

“舅舅没来上朝。”蔺湛摊了摊手,道:“不如,我这做外甥的亲自上门道歉,让他老人家消消气。”

“怎敢劳烦殿下。”郑湜道:“事出有因,这因归根结底是我年少不懂事,殿下不说,也迟早是要戳穿的。”只是连累了薛棠……

蔺湛好似猜到他心里所想,盯了他好一会,“你不会……放不下什么吧?”

郑湜收书的动作一顿,想到方才那块手帕好像被他拿走了,也不知有没有扔。他确实厌恶翰林院里枯燥无用的事务,但因京中有念想,离京也十分不舍。他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转身对蔺湛道:“殿下容我思考几日。”

蔺湛等着他这句话,笑道:“不急。”

出了翰林院,蔺湛从袖中拿出那块手帕,手帕的右下角绣着一株兰草,他低头闻了闻,发现上面居然有麦加香膏的味道,不由得挑起一丝冷笑。

……

微风轻拂,吹散了燥热,午后大约是最惬意的时段,薛棠在太液池畔挑了个好地方小憩,忽然觉得鼻端有一抹幽香,好像是什么东西罩在了脸上,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她伸手去拂,手却被人抓住了,以为是绿鸳在开玩笑,懒懒道:“绿鸳,别扰我睡觉……”

“怀宁妹妹,”耳畔响起一个悦耳的声音,“跑这么远来午睡,太液池对岸就是西苑,不怕窜出一头狼把你叼走?”

薛棠霎时后背生寒,猛地醒了过来。眼前却遮着一块手帕,还有一阵熟悉的香味,她将手帕拿下来,还没细看便被人抽走了,转而代之的是蔺湛面带笑意的脸。

她差点从美人榻上滚下来,赶紧坐了起来,“殿下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