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1 / 2)

西市这一带有泼皮无赖闹事,薛棠是见识过的,便加快了脚步,正欲翻身上马,忽然听到前方有人在大呼小叫,密不透风地围了一大圈人。

薛棠犹豫了一下,挤上前看了眼。

一整条小巷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个人,皆穿着灰布麻衣,脚上的黑靴上污泥遍布,这身打扮让薛棠感到有些熟悉,就是上回挡着路中央斗犬的那些人。他们嘴角咕噜噜冒着血,腹部皆是一个碗大的血口,手里却抓着几个马蹄金,衣摆里还兜着几块,滚了一地,都已经死透了。

周围人指指点点,“听说这帮人昨夜偷了京中哪个贵人的钱财,被人拖到这巷子里全杀了。”

“要我说,死得好!这帮人平日里游手好闲,斗鸡走狗的,上回我还亲眼瞧着他们调戏一名小娘子呢!”

“说的没错,他们一死,咱们这西市总算是干净了。”

“话是这么说,但那大户人家是谁?这可是在长安,天子脚下就敢杀人哪?”

“管这么多干甚?是这些无赖偷钱在先,他们为民除害有功……”

空气里都是血腥味,薛棠望着这些人狰狞的死状,一瞬间浑身血液都冻结了,退出人群上了马便走,眼角余光却瞥见屋顶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薛棠凝眸望去,一片灰褐色的衣角翻飞着消失在屋檐后。她有些怔然,穿那身衣服、轻功又这么好,一定就是荣铨了,他为何来这种地方,或者说,蔺湛为何会让他来这种地方。

太液池剩下最后一批金莲还在盛开,薛棠回宫换了套衣裙,已是夜幕西垂,崔皇后身边的侍女找她,邀她一同去太液池畔赏莲灯。

池畔的凉亭里设了几张软席,四周竖着花鸟夹缬屏风。令薛棠惊讶的是,这回崔琉居然也来了,她乖巧地坐在崔皇后身边,无所事事地剥着一粒葡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薛棠难得没得到她“热情”的问候,一时有些不大习惯,只行过一礼,便坐在一旁。

这只是家宴而已,本不关崔琉什么事,不过她今日下午被崔皇后召进宫来,不知说了什么话,到如今都是神色恹恹的,闹了点小脾气,被皇帝知道了,就留她下来一同用晚膳。

皇帝姗姗来迟,穿一身常服,拿一根木簪束着头发,身旁却跟着一名身着丁香色百蝶花卉纹斓裙的女子,挽着松松垮垮的堕马髻,一支紫磨金步摇与眉心的紫莲花钿相映成趣,姿容昳丽,眼波流转间有三分少女的灵动,剩下七分尽是受宠后的妩媚。

薛棠在她脸上浏览了片刻,突然记起来,这不是上回在行宫替他们击羯鼓的女伎吗?

皇帝竟然把她带来了。

薛棠默默咽下一口酪樱桃,不出声。

她打量了一圈,只见崔皇后坐在皇帝右侧,而那名女子堂而皇之地坐在了皇帝左侧,还替他夹了口菜,崔皇后目光闪了闪,没有说什么,而她身旁却还空了一张案几。

皇帝目光一扫:“湛郎没来?”

崔皇后道:“妾派人给太子传话了,他估计还忙着。”

“不用管他了。”皇帝道:“咱们先用。”

崔皇后令宫女采了几朵莲花,拿细长的蜡烛放在莲心,做成一盏莲灯,立时便有幽幽的清香飘散开来,照得夜色明明暗暗的。她笑道:“今年的莲花谢得晚了一些,我让人采了莲子做些莲子酥酪,让你们尝尝。”

一众内侍鱼贯而入,将莲子酥酪端了上来。薛棠不喜欢吃莲子,但还是道了声谢,顺带夸了几句。皇帝尝了口,连声道“好”,他身旁那女子也道:“陛下,趁着兴致,不如让妾来给诸位弹一曲琵琶吧。”

崔皇后话中有话,“寻常的家宴而已,陛下,就不用尤昭仪献艺了吧?”

皇帝不以为然,“正是寻常家宴,所以才不该见外。来人,给尤娘拿琵琶来。”

尤昭仪袅袅娜娜地起身,先是行了一礼,而后拿过宫人递来的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素手一拨,便是一串淙淙流水般的悠扬乐声。皇帝扶着圈椅,微微侧过身,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有无限的宠爱。反正薛棠从来没见他拿这种眼神放在崔皇后身上,他与崔皇后,从来都是客客气气,也不会称她小字,只疏离地称“皇后”。

那个尤昭仪也是,明明这里除了皇帝就都是女人,这曲琵琶又是献给谁的不用说都明白。

薛棠低下眼,又吃了口樱桃酪,冰凉的酪酥含在口中传来一阵冷意,让她打了个寒颤。

一曲终了,皇帝抚掌赞叹,这个时候,靴底踏在白玉砖上的清脆声响传来,“老远就听到有琵琶声,我是错过了什么?”

蔺湛一身浅蓝色宝雕花纹的圆领长袍,腰间束着云龙纹金镶玉带,被凉亭里幽幽明明的莲灯一照,更衬得面若冠玉,气宇轩昂,他一进来,便朝气蓬勃地赶走了这满亭尴尬的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