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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骨焚箱 尾鱼 6199 字 2个月前

两天之后, 神棍回到了云梦峰。

这两天,他又央着那个巴梅法师试过两次,但巴梅法师实在是看不出更多了的, 最后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让马娟红跟神棍说, 他把这绣好的挑花图挂家里, 天天参详,万一再参详出什么来, 一定及时通知他们。

马娟红看巴梅法师那愁眉苦脸的样儿, 几乎都要同情他了。

于是反过来劝神棍“棍叔,咱们老在这儿,他有压力就跟解数学题似的,越逼越解不出来,不如先缓缓,也许无心插柳,哪天他心情好, 又读出个一句半句的呢”

沈万古也在边上附和“棍叔,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对什么事沉迷得有个度,你看你现在, 跟魔怔了似的,跟你说个话,你反应都慢半拍可不能这样,一口吃不成胖子, 咱得慢慢来。”

先缓缓,慢慢来,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到的时候是晚上。

整个云梦峰冷冷清清,高处的客房也没亮灯,看起来不像有人入住的模样,神棍有点纳闷,不解地跨进大门、穿过小院,又进了前厅。

前厅的光很暗,柳冠国和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正坐在小马扎上,围着一张低矮的小方桌喝酒,桌上有不少下酒菜剁椒鱼头、血粑鸭、坛子萝卜、蒿子粑粑什么的。

抬头瞧见来人,柳冠国一口酒险些呛着,赶紧起来招呼他“呦,棍棍哥,你回来啦吃了没”

神棍说“没呢。”

沈万古他们,都是在这头有家的,不需要住客栈,本来说一起吃了晚饭再送他回云梦峰但这两天都是一大群人聚伙吃饭,神棍嫌吵,拒了。

柳冠国赶紧又拿了个小马扎过来“棍哥,来,来,我们这刚喝上,菜还没怎么动呢,不是吃剩的。这我酒友,王庆亮,在午陵山景区当保安的。”

又向王庆亮介绍神棍,只说是研究民俗和古代文化传说的学者。

王庆亮一听是文化人儿,肃然起敬,也跟着柳冠国叫他“棍哥”。

神棍坐下,四面看看,又问“人呢”

在瑶寨这几天,他还真没惦记过外头的人,跟以往一样,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上,又或者,如沈万古所说,他这两天有点反应迟钝。

柳冠国说“走啦,这都完事了,还有不走的么江炼小哥他们几天前就走了,说是家里有急事,孟小姐她们是昨儿走的。终于把这些个神佛都给送走了,我好不容易舒坦下来,这不,还偷着懒,没营业呢。”

想了想又补充“不过棍叔,你别担心,孟小姐走时交代了,让我跟你对口、给你行一切方便,有什么问题,找我就行,我办不了的,可以直拨孟助理。”

神棍哦了一声,先伸筷子去夹血粑鸭。

他太习惯跟朋友们的随聚随散了,从不觉得谁谁走了是个问题这年头,还能失联吗交通和通讯都这么方便,想见面,只看有没有心,其它都不在话下。

神棍咬下鸭肉,瞅瞅桌面挺干净的,于是衔着鸭骨架不知道往哪吐。

原本,王庆亮和柳冠国的座位之间是有个垃圾桶的,但多了一个人,显然不够用了,柳冠国吩咐王庆亮“你去拿点纸来,垫着。”

王庆亮熟门熟路,先去复印机那找,复印机旁的台子上有个废纸筐,那些客人打印了未及拿走的,就会收在这儿,等积满了一块处理。

王庆亮抽了十来张过来分给大家,手上的那几张,本来都垫在桌面上了,他又把最上头的那张拿起来看。

看着看着,噗嗤一乐“呦,这不阎大善人吗”

又喃喃“不对不对,阎大善人怎么会穿民国装,这sy吧”

柳冠国斜了他一眼“你还懂sy阎大善人又是谁啊”

王庆亮奇道“我怎么不懂了,现在那些小年轻,老穿着古装往景区跑,又拍照又直播的,还弄把小破剑在那耍,我看得多了阎大善人你不晓得啊,就是阎金国,阎老七啊。”

神棍正伸出筷子,闻言怔了一下,又缩回来。

他觉得阎老七这名号,自己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柳冠国从王庆亮手中拿过那张复印纸,上头是有个半身的人像,他反复端详“哪像了啊”

阎老七,柳冠国当然是晓得的。

早些年,法制还没那么健全,各地打击黑恶势力也还没那么狠手,姓阎的号称湘西一霸,欺男霸女的事儿没少干,有人骂他来日必有报应,话传到他耳朵里,他冷笑说,自己就是活阎王,不信鬼也不信神,不怕报应。

哪知七八年前吧,一次外出旅游回来,忽然转了性,当然,也不能说从此就吃斋念佛了,不过的确是从各处不法生意收手,那些个缺德事,渐渐再也不干了,反而开始消宿仇、做善事,修了不少路桥,还捐过学校,午陵山建景区时,这人也出了不少钱,景区开张剪彩的时候,还请过他,当时的合影照片,现在还在景区员工活动室的墙上贴着呢。

难怪王庆亮一眼就认了出来。

见柳冠国还是没认出来,王庆亮简直替他着急“你不能只看那鼻子,阎老七年轻的时候,鼻梁被人打断过、破了相,整容又没整好,鼻子那始终怪怪的。你得看脸,还有那短脖子、后脑勺,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听到“鼻梁被人打断过”几个字,神棍如醍醐灌顶。

终于想起来了,阎金国,阎老七

这还有想不起来的么,他最好的朋友小峰峰,曾经为了救人,打断过一个湘西地头蛇的鼻梁骨,后来为绝后患,找了道上的人道歉说和,赔了两万块医药费不说,还得了个终生禁令这辈子都不能踏足湘西一步。

神棍突然兴奋,连这些日子以来的烦心事都给忘了“哎哎,给我看看”

柳冠国忙把复印纸又递给神棍。

王庆亮犹在唏嘘不已“叫我说,这阎老七也是命好,他要是一条道走到黑,早吃枪子儿了,现在么,反成了阎大善人、受人尊敬的企业家了。”

的确命好,阎老七改邪归正之后两三年,新一轮严打开始,专治那些地方保护伞下的黑恶势力,不少阎老七早年的狐朋狗友,都进了高墙吃牢饭了,唯独这阎老七,因为宿仇已消、又接连做了不少好事,没人去翻他旧账,反躲过了一劫。

原来这阎老七长这样啊,只不过怎么穿了一身民国装呢

神棍看着看着,认出这是素描画的复印版,而这素描的笔法

他奇道“这是我们小炼炼画的吧”

肯定是,小炼炼画的那幅结绳记事,他都不知道翻来覆去看过多少次了,对他的笔法特别熟悉,再说了,这一阵子,这客栈内外,哪还有别的人动笔画画啊。

柳冠国也想起来了“对,对,那天况美盈找我复印东西来着,没错,就她复印的。哎呦,这妹伢子也造孽,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神棍随口应了一声江炼跟他提过这一节,不过没具体描述,只说一连几代都得了怪病,死得很惨,皮肤从里往外撕裂开来,咽气的时候,全身上下血肉模糊的。

王庆亮好奇,拈了颗花生米塞进嘴里,含糊着问了句“什么病啊医不好么”

柳冠国说“这我就不知道了,罕见型血液病吧,我后来去网上搜,都没搜到类似的症状你不知道,她被刀子割伤的时候,那血啊,跟煮开了一样,又是喷溅又是翻泡炸开”

他拈了块鱼肉大嚼,又把细刺吐在垫纸上,因为在吃东西,说得嘟嘟囔囔的“总之,怪吓人的。”

那血啊,跟煮开了一样

神棍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烈火滚过沸腾着的血,可以打开机关的结扣。

况美盈的血跟煮开了一样,又是喷溅又是翻泡炸开,那不就是沸腾着的血吗。

这是江炼画的画,江炼平时好像不画画的,只有贴神眼时才画,那天,他临去瑶寨时,江炼还跟他说,要和孟小姐去看蜃景,没错,他一定是看完蜃景回来,又贴了一次神眼。还有,当时,自己回了句什么来着

我们就各走各道,各找各箱好了

神棍的脑子里嗡嗡的,他攥着那画的手有些发抖,那纸便也就哗啦作响,他嗫嚅着说了句“这画就这一张吗还有吗啊还有吗”

说到后来,简直是在吼了。

王庆亮和柳冠国怔了会,同时反应过来一个又奔向了复印机旁的废纸筐,另一个急急翻拣桌上的垫纸。

又找到了四张,都是箱子。

而且,是箱子的上下前后面江炼的画法,即便是侧重描画一面,也总要用线条拖带,将画面塑造得立体,让你知道,这是口箱子。

况美盈是按江炼画画的顺序给纸张排序的抱着小云央的白色裙褂女人、箱子的左右侧面、箱子的上下前后面,以及阎罗。

共计八张。

复印时,后头几张没纸了,最后那一份,韦彪只收走了那个女人的和箱子左右侧面的,剩下的那五张,是后来复印机的纸重新装填之后,又咔咔吐出来的。

也真是万幸,这几张还没被处理掉,虽然其中一张,被吐下的骨头鱼刺给浸脏了,但还好,不影响观看。

神棍反复看那几张图,越看,那脸色就越白,呼吸也就越发急促,王庆亮和柳冠国不明所以,也凑上来横看竖看。

不就是个雕工精致的、雕了几幅上古神话的箱子吗

光看还不够,神棍让柳冠国和王庆亮帮忙,把那四张画纸真的按照上下前后托举到桌面上方、拼接成了个箱形,自己坐着看、站起来看、弯腰去看,又退开了几步看。

看到后来,额上流汗不说,激动得连眼圈都红了,哆嗦着手拿起桌上的酒瓶子,想豪饮一番以抒胸臆,忽又想起自己一杯倒的秉性而现在,最至关重要的,就是保持清醒、保持头脑冷静。

于是又放回去。

柳冠国还保持着胳膊抬举的姿势,觉得有点滑稽“棍哥,你这是有什么发现吗”

他本来还想问“咱能放下胳膊吗”,见神棍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箱子”看,又没好意思提,毕竟这位身份不同,人家可是三重莲瓣呢。

神棍问“你们有没有发现,这箱子有什么特别的”

王庆亮想挠头,惜乎没手“有神话图,弘扬了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