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华(1 / 2)

院子里满树粉绿,横斜出交错的光影,淡漠地落在韩知镜苍白的脸上,像是完美的瓷器上裂了几道缝隙。

林盛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他,迟疑片刻才道:“来书房。”

虽然他的语气间没有明显的示好之意,但是林月暖已经感受到父亲让步的意味。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韩知镜身后,却被他无情地拦住,略带几分威胁地说道:“不许跟着。”

林月暖小脸一拉,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看向母亲。

“陪娘去厨房看看,中午都做什么好吃的。”沈氏强拉起女儿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好让丈夫和女婿放心。

两人先后迈进书房的门,林盛轩坐着,韩知镜面无表情地站着。

“我长话短说,庸王现在是凶多吉少,而王妃大概快到盛京城了。”韩知镜估摸着日子,大概要不几天就能到。

这事情他们极乐堂是不愿意插手的,可师父他老人家偏偏管了这闲事,韩知镜不得不留心一二。

林盛轩的手紧扣着圆滑的椅靠,表情略显凝重,思忖道:“华儿她,安然无恙?”

韩知镜点点头,有师父大人在旁护着,自然万分周全。

“我可以保林月华一命,我需要知道我母亲去世的真相。”他主动陪林月暖回门就是为了此事。

林盛轩神情微怔,恍惚间又看见那抹熟悉的倩影。

九公主去世的真相?

当年知晓原委的人都已离奇失踪,除平梁侯以外,就只有太后和林盛轩了。

这么多年来,平梁侯对于发妻绝口不提,而太后深居宫中,对这些皇家隐秘,定然守口如瓶。

所以,韩知镜别无选择,只能来打林盛轩的主意。

“此事,我所知的。也并不多。”林盛轩暗暗斟酌着字眼。“但我会尽所能地去调查真相。”

十五年前,那场事关东篱国与北燕国之间的特殊会面,早已为来日埋下祸根。

韩知镜目光幽深,拧眉寒声道:“林家三个女儿的命运,全系你一身,还望……岳父大人仔细考虑。”

他听见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唇角一勾,转而改了口。

林盛轩不置可否,静静望着门口晃动的光影,目光晦暗不明。

韩知镜撩开轻纱帘,一把揽住她的细腰,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正巧聊完,你来晚了。”

林月暖扒开他的胳膊,往后退几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一脸倔强地说道:“谁要偷听你们说话?我来请父亲吃饭。”

林盛轩闻言从书房走出来,被女儿挽上手臂,他得意地斜一眼韩知镜。

父女俩并排往前走,独留三爷一人站在风中。

韩知镜后面半天都是无精打采的,不说话,不吃饭。

~~

凉州。

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天空永远是灰沉沉的,扑面而来的春风挟裹着的不是花香鸟语,而是漫漫黄沙。

林月华穿着洗得发旧的墨绿色衣裙,披着玄色披风,裹上烟灰色头巾,戴着青色面纱,只留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睛露在外面。

庸王说他们不能再待在凉州,为安全起见,他们分两路出发,半月后在并州城汇合。

“夫人,咱走吧。”随行的丫鬟小翠再一次催促着。

天黑之前他们必须赶到下一个小镇上,凉州这种地方,不宜在荒野过夜。

“走吧。”林月华拢了拢身前的披风,放下车帘,忍不住叹息一声。

颠簸晃荡的马车上,她毫无睡意,脑子里总是想起临走前夫君决绝的眼神,心里越发慌乱。

她身上带着不多的银钱,两个随从,一个丫鬟小翠,再无其他。毕竟现在外面不太平,她的身份特殊,不能招摇过市,引人注目。

林月华心心念念地要尽快赶到并州城,确认夫君安然无恙。

连续半个月来,林月华每一晚都在惊恐中度过。前日,随行保护她的两名随从死掉一个,另一个也受了伤。眼看着还有一两天就能到达并州城,她不想耽搁行程,便把身上大部分银钱都留给他,带着小翠心急火燎地赶到并州城。

今夜,她们主仆二人歇在破旧不堪的小客栈中,身上的钱已经用尽了。

“小翠,你把这个镯子拿去当掉。”林月华从手上退下她戴了多年的包金玉镯子,这还是母亲给她的。

林月华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小翠回来。

深夜时分,后院突然冒起一股滚滚浓烟,客栈起火了,而且火势凶猛。

人声嘈杂中,林月华披上披风匆匆跑出去。

她蹲在客栈檐角,直到天亮,才一步步往并州城的方向走去。

无声的荒野中,她凭不敢停下脚步,只凭着一腔孤勇往前冲,饿得饥肠辘辘,她从路边摘了几个酸果子,吃得牙齿酸软打颤。

身侧呼啸而过的马车扬起满地尘土,她原就灰暗的衣裳更失几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