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捧角一(1 / 2)

天下第一戏楼 柳木桃 5202 字 1个月前

春巧见玉老板亲自来给他们演破台戏, 原本还挺开心的,觉得这玉老板和她们家小姐不愧是有交情的,真给面子!直到此时, 人去楼空,留下满屋子狼藉和尴尬,她才恍然醒悟。

玉清风这哪儿是来给捧场的啊,这分明就是来拆台的!

偏偏他们还只能哑巴吃黄连, 打断了牙和血吞!毕竟人家满春园的人是他们自己请来的, 人家认认真真唱戏,兢兢业业演出, 出来的还都是名家名角儿, 无论去哪里说理, 做的都没有半点毛病。

至于人都走了

那可不关人家满春园的事儿,腿长在人身上, 管天管地,你还能管的了观众们往哪儿走么

正常来讲,破台戏之后,就是戏园子里自己的正经表演了, 霍家的如意楼,正戏自然是皮影戏, 然而此时除了二层包厢里霍颜请来的宾客, 大堂内清清冷冷, 只剩下如意街上的几个小孩, 在挨桌捡花生瓜子吃。

吴师傅被霍颜重新招募回来, 拿着一个月两块大洋的薪水,心里其实是一直憋着口气的。他当年做霍家“第一嗓”的时候,那也是很受欢迎的啊,是如意楼的顶梁柱呢!他觉得,霍颜一直不肯给他表现机会,是因为记仇,在他眼中,那玉清风一个小姑娘会唱什么,只要给他排上好的场次,他就不信干不过她!

然而此时,霍颜将如意楼开张第一天的前声交给他唱,他准备了两天两夜的《翠屏山》《拾玉镯》等经典拿手剧目,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可是,透过皮影屏风往戏台下看,吴师傅唱到后面,自己都有些唱不下去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和以前唱的一样,明明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忽然就没有人喜欢看了呢

几场戏演完,当吴师傅唱罢最后一句,月琴收声如绝响。

戏楼里稀稀落落鼓起礼节性的掌声,宾客们纷纷起身,准备告辞。

吴师傅却呆呆地在屏风后坐了很久,最后微叹了口气,收了乐器站起身,对霍平文道:“霍掌柜,麻烦替我和小姐说一声,我现在连一个月两块大洋都不值了,这就向小姐请辞,收拾东西回乡下去了。”

霍平文傻眼,赶紧拦住吴师傅,“哎!吴师傅您这是何必,今儿个是那满春园的人给咱拆台,和您有什么关系您看开一点,就这么走了哪成再说了,你这乡下也没有个亲戚子侄的,回去以后谁照顾你呀”

霍颜也不知道有多好的定力,才能依然面带微笑地将客人们送到如意楼大门口。她承认她这次失算,没想到玉清风会在这里给她摆一道。

那些没有来得及追着大部队离开的记者们,此时倒是再次将照相机镜头调转回来,将如意楼清清冷冷的样子拍下。

霍颜注意到那几个记者,侧过头低声问春巧:“这些是哪里的记者,好像不是我们请来的吧”

春巧小声回话:“应该是《集文公报》的记者,我看见他们是跟着满春园的人过来的。”

玉老板真是双管齐下好手段啊!将他们如意楼痛打成落水狗,然后又请来记者跟进,想必明天一早,《集文公报》的头版头条就是如意楼破台戏无人问津的新闻标题吧顺便还能给他们满春园吹一把。

朱江见几个记者对着如意楼一片狼藉的大堂猛拍,红着脸拿把大扫帚往外撵人,“都拍什么拍!出去出去!”

这年头当记者的比皇帝老子还要牛,那真是想要写死你就不带让你明儿个还能喘气。特别是《集文公报》,这家可是在老太后活着的时候就敢公然宣扬革命,更别提现在了,光是谢大帅就被他们公然发文骂过不知道多少次。

集文公报的记者果然不高兴了,冷笑道:“哎,这位兄弟,我们是记者,如实报道记录是我们的天职,当年《集文公报》批判大帅的新政,连当兵的都不敢拿枪赶我们呢,您倒是真不客气!”

朱江憋得脸红脖子粗,正想反驳,霍颜心知这些记者不能得罪,忙出来打圆场,“对不住了,我们店里的伙计一向脾气倔,几位记者先生不要动气。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两件我们店里的皮影制品,回去给家里的小孩子玩。”

记者们都是身经百战软硬不吃的主,见霍颜出来说话,什么都不想,立刻拿出小本子,“霍小姐,你们霍家的如意楼已经是北平城的老字号了,听说这上面的匾额还是康熙皇帝亲笔题的,但是如今看来,这个天下第一戏楼的称号……似乎有些名不副实啊您是否考虑过要将这匾摘下来呢”

这问题简直找抽,谢时和沈顾的脸色都变了,可是这集文公报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骨头,平时他们什么都不做,还经常被这家报纸骂,又是无恶不作的军阀又是流氓头子的,更别说以强权压迫他们了。信不信他们今天出面说一句话,第二天报纸就能列出个大标题说皇帝回来了。

因而一时间,两人也想不出来该如何为霍颜出头。

霍颜却面不改色,只是心平气和地笑:“要说这块牌子,放在前清那会儿,那就是圣旨,不管我们霍家的戏楼怎么样,康熙爷说我们是天下第一,那我们就是天下第一。但是到了民国,这东西也就成了一块广告招牌,我们自己说我们的,你们愿意信也行,不愿意信呢,就当我们在吹牛,满北平那么多店铺匾额,各有各的吹法儿,要是都当真了,可不就乱套了”

“霍小姐说得好!”还没等那集文公报的记者说话呢,先有一个声音从后面喊出来。

记者们回过头,只见这说话的是个穿军皮的男人。

霍颜认出这人是肖旅长,面色微沉。

肖旅长大模大样地走过来,先是对谢时行了军礼,然后对集文公报的记者道:“霍家的如意楼到底是不是天下第一,我不敢讲,但是有一件事我能肯定,那就是霍家的信誉肯定天下第一!我说的对吧,霍小姐”

霍颜冷眼看着肖旅长,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能不动声色。

肖旅长:“诸位可能也听说了,这如意楼原本是霍家的,后来归了徐家,现在又重新被我们霍小姐盘了回来。那我倒是想要问问霍小姐,按照规定,是不是我当初和徐班主定下的关于如意楼的契约,到您这里也该算数您和徐班主是怎么交接的”

霍颜心里一跳,微微攥紧了拳。她是通过收购股权的方式收回的如意楼,按规矩,肖旅长这话说的没有错,若是他和徐班主订立了关于如意楼的契约,她也得一并承受。这是她大意了,之前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块。

霍颜笑道:“肖旅长说的是,徐班主之前和不少人签订过契约,账目都有记录,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处理,不知道您和徐班主定下的是什么样的契约”

“借您的戏楼,为一个人开一台戏。”肖旅长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的契约书。

霍颜接过肖旅长的那张契约书,见上面的确是徐金刀签的字,盖的印章却是如意楼的。待看到只是约定借用,并未缴付钱财,心中松了口气,攥紧的拳头也松开了。

“哦,不知道旅长是要为哪位角儿开戏呢”霍颜将契约收好,问道。

肖旅长:“正是不才在下的如夫人,赛飞燕。”

肖旅长此言一出,周围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这赛飞燕是什么人八大胡同有名的窑姐儿啊!关于她的香艳事迹,不知道流传了多少。霍颜总算明白,为什么肖旅长一定要赶着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提出来,八成是他看到有记者在这里,笃定她难以拒绝。

见霍颜一直不说话,肖旅长挑挑眉:“怎么霍小姐不想履约吗”

谢时这时开口道:“肖旅长。”

肖旅长陪笑:“少帅有什么吩咐”

“我有事与你相商,随我回帅府。”谢时说完就走,示意肖旅长跟上。

谁知肖旅长却站在原地没动,似笑非笑道:“少帅,即便您有吩咐,也得容我和霍小姐把话说完呀!毕竟现在咱们不是在执行军事任务,您说是不是”

谢时没想到肖旅长居然有胆子为抗他的命令,缓缓转过身,抬眼看向他。

肖旅长居然也毫不畏惧地与谢时对视。

霍颜见情势不对,不想让记者们拿谢时做文章,便对肖旅长说:“让赛飞燕来我这里开台唱戏没有问题,但是肖旅长应该知道,戏楼开一台戏,可是需要不少钱的,徐班主当初答应将戏楼借给你,却没说要赔钱帮您捧角儿啊。”

肖旅长:“霍小姐放心!只要您答应让飞燕在这里开台唱戏,所有的堂票,厢票,可以全部由我包销!”

霍颜心知肚明,只怕这肖旅长也物色过其他戏楼,实在是没人愿意让一个来染指梨园行,他这才借着和徐金刀有约,讹到自己头上。

若想让他知难而退,只能通过抬高票价,于是霍颜道:“肖旅长,既然您答应包销全场戏票,那这戏票的价格,是不是咱得先定下来”

肖旅长:“你说要多少”

霍颜:“堂票五块大洋,厢票十块大洋。”

肖旅长冷笑:“霍小姐,您这开的价格可是名角儿的价格呀!得是满春园的角儿出场,才能有这个票价。”

霍颜笑道:“肖旅长刚才也看到了,在我这如意楼登台的,可不就是满春园的角儿么!我给您定下这个票价,一点都不多。”

肖旅长笑眯眯地看着霍颜,忽然一拍大腿:“好!那就按霍小姐说的办!”

霍颜愣住,她没想到这肖旅长会如此痛快,居然应下这样苛刻的要求。

他这是捡到钱了吗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霍颜却没有回旋余地了。

肖旅长又道:“霍小姐,在场有记者做见证,您应该也明白,您这价格开得实在是高了些,不过我还是愿意领您的情,毕竟满北平城再也找不到第二家戏楼愿意为我家飞燕开台。但是我也得和您讨个价,那就是在开演之前,您得先将戏楼借给我们一天,用作彩排。”说着肖旅长还转向旁边看热闹的人,“各位说,这个邀请是不是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