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开蒙(下)(1 / 2)

很快到了五月十五一日。

林珲今日起得格外早。

天才蒙蒙亮, 他便教丫鬟们唤醒了,穿上家里丫鬟新裁得一身玉色的襕衫,才一出门便瞧着黛玉裹着披风在五月里微亮的天色里盈盈笑着进门来。

“姐姐”林珲原本还有几分睡意朦胧,这会子瞧见黛玉倒是都醒过来了。

“今日要做什么,可还记得”黛玉笑着问他,从丫鬟手中接过热帕子,亲切的伸手替他擦了擦脸。

“先祭祖, 往后用过早膳, 再去拜见师傅,行正式的开笔破蒙之礼。”林珲乖乖仰着头, 仍由姐姐施为。

“先饮一盏玫瑰卤子, 等祭拜了祖宗, 咱们再到娘亲院子里一道用早膳呢。”黛玉见弟弟仰着头, 白皙的脸蛋像极了剥了壳的鸡蛋,不由抿唇笑道。

洗漱完了, 姐弟两手牵着手往祠堂去。

贾敏吩咐林管家已经准备好了三牲祭礼。

林珲从林管家手中接过香来,他个子小,垫着脚在蜡烛上将三炷香点燃, 这才后退几步走到正厅, 朝着祖宗牌位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虽然年幼, 步子却格外的坚定。

到了祖宗牌位跟前,他先站定了,用左手上香,而后后退一步, 在蒲团上行三跪九叩之礼。

天色还早,东方渐渐露出明亮来,黛玉在院子里等着,按照都中的习俗督促着丫鬟婆子们备上用红纸皮包裹着的三字经、千字文和幼学诗,书里还夹着葱、蒜各一株,预示着正式开蒙后孩子能“聪慧”“会算。

等林珲行了礼出来,黛玉接过红纸皮包裹着的三本书,替弟弟系在腰上。

丫鬟们则提着“一路光明”“步上青云”的红灯笼在前指引着,姐弟两一前一后先朝贾敏的屋子去。

客房这头,贾琏也早早起来,收拾妥当了便去正院里找贾敏。

他是昨日就过来的,贾敏那日点拨了他几句,又给林海去信,眼瞧着这个侄子算是小辈里能扒拉起来的,虽然非科举出身做不得三品往上,但他往后自己身上有爵位,若是在六部能坐实权的官儿或是下放到地方任一方父母官,眼界宽阔了,再见见这天地,人生也就不拘泥在京中了。

贾琏得了这消息,自然喜不自胜,对林珲拜师的事儿也越发慎重,他虽然不是读书人,可今天却难得着一身蓝色暗花纱的襕衫,头戴黑巾,瞧着倒真有几分富贵人家的书生模样。

“来得早了,用过早膳没有”贾敏一见他这打扮就笑了,“瞧着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模样了。”

“今儿是表弟的大日子,我随意吃了些填肚子,可别耽搁了正事才是。”贾琏朝着他抬手行了一礼,这才嘻嘻笑道。

“吉时还早呢,也不知你爱吃什么,少坐几分,玉儿跟珲哥儿在后头,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且一道再用点儿才是。”贾敏听了便笑。

一时黛玉牵着林珲从后头走过来,黛玉上着藕荷色纱衫,下着青色挑线镶边的裙子,头上带着一只小凤簪并两三朵绒花,庄重又不失活泼。

林珲仍旧梳着卯发,与贾琏一样着襕衫,只是他这一件却是玉色的,他原本就生的白净,这样一打扮,活脱脱便是观音坐下的仙童了。

贾琏成婚数年,与凤姐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他渐渐也大了,出门遇见些狐朋狗友,年龄相仿的多少都有了儿女,唯独他膝下还空落落的,这会子瞧着林珲过来,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

一道用早膳的时候贾琏则专门坐在林珲旁边,瞧见林珲用筷子夹鸽子蛋,担心他夹不动,还特意伸手替他夹。

“谢谢琏二哥哥。”林珲吃东西的时候与林家人都不大一样,他从胎里出来便天生带着弱症,与黛玉一样几乎是还没断奶便开始用食补调养着,可食补虽好,到底不如寻常的膳食来的味道好。

他如今渐渐大了,身体一日比一日好,往日里要禁食的食物也渐渐的可以吃了,他对每一顿食物都特别期待,旁人吃着只觉得寻常,他吃着却觉得特别好吃,贾琏见他细嚼慢咽的吃完,一丁点儿都没有浪费,只觉得一乐,笑着又给他夹了一块烧麦。

表兄弟两个一个投喂一个吃,倒是难得的和谐,忽略了林珲的矮个子和贾琏过于年轻风流的面容,两个人的神情委实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和操心的长工老父亲。

用了早膳,又歇了一刻钟,丫鬟们才端上茶来。

几人略坐了一会子,眼瞧着吉时要到了,贾琏这才牵着林珲往外院走。

林珲的先生是靳息的弟子,舒叶柏。

朝廷以科举取士,历来学生与座师就是天然的盟友,靳息正值壮年,又教导着六皇子读书,可谓前程无量,他自己也是爱惜羽毛之人,虽然是这上一科都中乡试的主考官,可对座下的举人,他也不是每一个都见的。

舒叶柏是上一科都中乡试的解元。

他祖父原是个郎中,因为治死人了被判了流放三千里,他的祖母也是市井人家出身,跟他祖父是青梅竹马,她的父母容色过人,她更是生得有倾城之色。

前朝末年之时,吏治衰颓,生在这样的年代,舒叶柏祖母的容貌便是天生的灾难,在丈夫流放之后,这个果决的女人用刀子割坏了脸,旁人教她这样鱼死网破的做法吓坏了,她这才关起门来过日子,等到今朝渐渐太平了,她带着儿子变卖了金陵的祖产,要往边关寻夫。

却原来乱军之中,她的丈夫凭借着一手医术竟是博出一条路来,转头娶了牛将军的侄孙女儿。

本朝开国皇上大封功臣,牛将军被封镇国公,她自知这时候再上门不过是以卵击石,这个女人以一种超出寻常的果断,选择了带着儿子离开。

这一回她没有再回家,而是选择了背井离乡,她带着儿子到了都中,凭借着祖传的织布手艺面前在城郊的庄子里安顿下来。

儿子原本跟着丈夫姓王,也教她改了名字,跟着自己姓舒。</p>

母子两隐姓埋名二十多年,儿子早年还是胎儿时候因为家中变故养的便不好,到了二十出头舒叶柏出生便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