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书这样的小事,原本随意遣个人就是,但柳嬷嬷却是压了一日,着意等到萧元景第二日一早回了府,方才亲自带着这几本书去了正院。
说来也巧,萧元景恰好在书房中。
他这几日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神情中带着掩不去的疲态,大抵是因着这个缘故,他也没了往日的好脾气,问话时的声音冷冷的。
“她让你来还书”萧元景信手从其中抽了本书,翻了下,轻飘飘地落下半张折着的花笺。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将那花笺捡了起来,翻来覆去地看着。
可上面却并没任何字迹,更没什么服软俯就的言辞。
大抵是拿来当书签用的。
萧元景意味不明的笑了声,说不清是冷漠还是自嘲,随手将那书给扔开,并没半点爱惜的意思。
柳嬷嬷将此看在眼中,心下忍不住叹了口气,而后道:“侧妃娘娘说,近日没什么看书的心情,便暂时不借新的了。”
“她这是同我赌气呢”萧元景挑了挑眉。
柳嬷嬷愣了下,不知该如何答了。
她昨日试探了南云的反应,今日又见了萧元景,两相对比下,着实说不出南云是在赌气的话。
她这些年来见过许多,看人也很准。
如今这事上,分明是自家王爷在这里赌着气,而姜侧妃那里,则更像是心灰意冷半句都不想提了。
“恕老奴多嘴,”柳嬷嬷犹豫了下,大着胆子问了句,“姜侧妃可是做错的什么事情,惹得您不喜了”
萧元景露出些不耐烦的神色来,但却没动怒,只是冷笑了声。
柳嬷嬷见萧元景这反应,便确定他如今是赌气,并非真厌弃了南云。若是后者,如今只怕连名字都不想听,断然不会是这种态度。
确定了此事后,柳嬷嬷心下稍定,又劝道:“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萧元景闭了闭眼,声音中也带上些疲倦,“姜南云自己都不肯来,嬷嬷你就费心别当这个说客了。她这个人凉薄得很,怕是只会嫌你多事,并不会存半点感激。”
柳嬷嬷昨日在南云那里旁敲侧击,半句有用的话都没问出来。如今听了萧元景这话,再一想两人是从齐家的寿宴回来后开始的争吵,总算是理出些头绪来了。
她先前就隐约看出些端倪,觉着南云的态度有些怪异,再联系这件事情,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只不过这都是她的凭空揣测,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如今的萧元景怕是也未必肯信。
思来想去,柳嬷嬷将那揣测压下不提,只是又道:“若姜侧妃当真是您说的这样,当初您又怎会力排众议,扶她为侧妃以她的心计手段,应当还是欺瞒不了您的吧。”
萧元景噎了下。
“老奴虽在侧妃身旁服侍了没多久,可也知道她并无坏心。”柳嬷嬷行了一礼,“这其中想来还是有误会的,只不过究竟如何料理,还是看您自己的决断。”
萧元景抬手捏了捏额,昨夜宿醉,如今只觉着头疼欲裂。
有那么一瞬,他的确很想到风荷院去,让南云帮着按按穴道,而后再将她拥在怀中,嗅着那股熟悉的幽香入睡。
可一想到那晚不欢而散的争吵,他便又压下了这一想法。
在旁的事情上,萧元景杀伐决断,从没像如今这般犹疑过,进退维谷。
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割舍不下,却又不想低头俯就。
沉默片刻后,萧元景抬了抬手,遣退了柳嬷嬷,而后回了空荡荡的卧房,让人点了加倍分量的安神香,想要睡上一觉。
这床榻他躺了数年,并没挑剔过,可如今却总是觉着硬得很,不似风荷院那边。
萧元景翻来覆去,最后有些暴躁地掀了被子,下了床。
顺子是守在外间的,听到里边有动静,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眼。
他这两日一直跟在萧元景身旁,知道他心情差到极点,便难免提心吊胆的。
萧元景只穿了中衣,在内室中来回踱步,最后总算是寻着了个理由——
姜南云如今既是顶着侧妃的名头,那就合该伺候他才对。他何必要委屈着自己,让她在风荷园逍遥自在着
思及此,萧元景直接自顾自地穿了外衫,大步向外走去。
顺子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及至见着他是往风荷院的方向而去,心中先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可随即却又提了起来。
毕竟这一去,谁知道是会和解还是变本加厉
萧元景来的时候,南云正在同白芷她们玩叶子牌,她近来闲得无事,又没书可看,便迷上了打牌。
因着是在自个儿院中,南云并没正经梳妆打扮,泼墨似的长发随意拿簪子挽了个发髻,额前还有几缕碎发垂下,显得很是慵懒。
夏日的衣衫原就单薄得很,水蓝色的纱衣将她姣好的身形勾勒出来,又仿佛能窥见欺霜赛雪般的肌肤。萧元景比谁都清楚她那身子生得有多好,肤若凝脂,像是上好的绸缎般,却又更为温软,让人爱不释手。
桌上还摆了盘瓜果,应当是拿冰镇过的,发凉,吃得唇色愈发嫣红起来。
萧元景先是心中一动,随即又生出些恼怒来。
他这几日来忙着旁的事情,却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那夜的争吵,甚至连梦中都摆脱不了。可姜南云却能跟没事儿人一样,仿佛那日的争吵压根不存在一样,没心没肺得很。
“王爷……”白芷最先发现了萧元景的到来,吓了一跳,连忙扔下了手中的叶子牌,起身来行礼问安。
白芍与另一个小丫鬟也忙不迭地行了礼,而后退出了房中,大气都不敢出。
南云也没料到萧元景会突然过来,她这几日从没主动问过,以至于甚至都不知道萧元景是何时回的府。
她愣了片刻,将叶子牌倒扣在桌上,也站起身来问候了声。
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意,并没入眼。
萧元景打量着南云这神情模样,半晌后忽而笑了声。
他也是蠢得够可以,何必非要认真去计较那些,到头来也总是惹得自己不高兴。像姜南云这般,不也挺好
“我头疼。”萧元景并没再多看她,冷冷地甩了这么一句后,便进了内室。
南云发觉萧元景神色变幻,心都提了起来,生怕他又会突然发作。如今他倒是什么都没说,可她心中却还是沉甸甸的。
不见萧元景的时候,她还能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如今见了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南云愣了下,随即也跟进了内室。
萧元景已经在躺在了榻上,合着眼,像是睡过去似的。但南云知道他并不会这么快入睡,轻手轻脚地上前去,在榻旁坐了,抬手替他揉捏着穴道。
这几日来,萧元景先是有要事在身,后又赴宴饮酒,一番折腾下来愣是没能睡个好觉。如今躺在熟悉的床榻上,鼻端盈着的也是熟悉的幽香,头疼之症渐缓,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元景忽而惊醒,南云却已经不在身侧。他皱了皱眉,偏过头去,这才见着坐在窗边发生的南云。
她一手托着腮,水蓝色的纱袖褪下,露出如藕节似的小臂。
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目光定在虚空之中,脸上的神色平淡得很,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悦。
以往南云有什么情绪,都是写在脸上的,一看便知。萧元景如今忽而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她了。
“在想什么”萧元景冷不丁地问了句。
南云不妨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有些茫然地看了过来,而后方才低声道:“一些陈年旧事。”
若依着往常,萧元景或许会不依不饶地追问,可如今却压下那股冲动,只同她勾了勾手。
南云定了定神,乖巧地上前来,关切道:“还是头疼”
她正准备再替萧元景揉捏,却忽而被攥住了手腕,压在了枕上。
萧元景睡了会养回些精神来,便不由得生出了旁的心思。
自从扶了南云为侧妃后,他夜夜宿在风荷院,从没分开过这么久。他知道南云脸皮薄,抵触白日里行|事,以往会迁就着,可如今却懒得管这么多,全由着自己的兴致来。
若是前几日,南云或许会恼,会同他说不要,可如今却沉默得很,半句话都没多说,只平静地望着萧元景。
到最后还是没成事。
萧元景同南云对视了片刻,似是竭力压抑着什么,又似是泄愤一般在她肩上咬了口。而后包粽子似的,将人揽在了自己怀中,复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新网址: .. :,网址,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