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瓜子(1 / 2)

霞光里, 程遥遥踩着高跟鞋款款走近, 缎面旗袍下摆流动光泽,从几十年前纸醉金迷的旧梦里走来。她今天的妆偏于浓艳,刘海烫得弯弯的,樱桃唇抹得鲜红, 只有一双眉眼含嗔带怒。

还是昨天她趴在怀里哭着说不分手的模样比较乖。

程遥遥在离谢昭两米远的地方就停下来了, 抱着手臂。

谢昭眼底含了一丝笑“妹妹。”

程遥遥裹紧了外套来获得勇气, 凶凶地道”干什么”

谢昭略带诧异,又叫了一声“妹妹, 过来。”

程遥遥警惕地扭开脸, 露出发红的耳根,还嘴硬“你叫我过去我就要过去吗你当我是犟犟呀你休想再命令我我们我们都分手了”

她看不到谢昭的表情,可落在脸侧的视线骤然强烈起来,好像要在她脸上烙出两个洞似的。

程遥遥掌心冒汗,还是不肯低头。昨天晚上回去她想了一夜, 谢昭现在越来越过分了, 明明他也没反对分手的,为什么还强迫她这样, 又强迫她那样, 还耍她

程遥遥浑身紧绷地等了很久, 谢昭却没有发难。

谢昭的嗓音仍然平静, 细听起来又有一点宠“我今晚的火车。”

程遥遥心里一软,哼了声,嘴硬道“关我什么事我们都分手了。”

提起“分手”两个字, 程遥遥的嘴又扁了扁。

谢昭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忍着捏捏她小脸的冲动,道“分手就不能送送我了”

淡淡又加了一句“又撅嘴,别人在看你。”

“”程遥遥气冲冲率先往大门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大门口外的围墙边。这儿安静无人,隔绝了那些八卦的视线。只是一旦只剩两人独处,淡淡的尴尬诡异气息就浮现出来。

毕竟两人是说了分手的

程遥遥盯着自己的脚尖,气哼哼道“我今晚要拍戏,没办法送你去火车站的。你自己带好东西,买点吃的上火车。”

程遥遥别别扭扭的嘱咐让谢昭唇角扬起,气氛也随之松弛“我知道。”

谢昭从口袋拿出一把东西,道“手伸出来。”

“你想干嘛”程遥遥想也不想就把手藏到背后。两人一起复习的时候,程遥遥挨过手板心,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谢昭默默无语地看她,摊开自己的大手,一小把金灿灿的东西闪了闪。

“金瓜子”程遥遥竖起眉毛,“哪儿来的你还是去倒黄金了”

“没有。”谢昭把手往前递了递,“金条太打眼,这个给你玩。”

程遥遥跺脚道“你还说没有,这些金瓜子是哪里来的”

谢昭淡淡挑眉。今天谢昭找到董大军的住处时,黄六已经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一包金条,这可是董大军所有的家底了,就这么让黄六弄丢了董大军发狠要黄六的命。

当谢昭把那包金条扔在桌上时,对黄六而言不亚于天神下凡,其他人也都被震了。这可是金条款子已经结了,谁会相信谢昭拿着一包金条,还会回来

黄六激动得痛哭流涕,董大军当场就抽了三根金条要送给谢昭,还说认了他这个兄弟,要跟他好好做一单大生意还发誓等断指儿从局里出来了,一定再断他两根手指给谢昭赔罪

谢昭一概拒绝,只收了几颗金瓜子,算是给董大军面子。想到程遥遥昨天偷偷踩金条的举动,也许她会喜欢。

“不是倒卖来的。不要我扔了。”

那些金瓜子打得惟妙惟肖,闪闪发光,看得人心生喜悦。

“不要白不要”程遥遥拿出贴身的小荷包,把金瓜子一颗颗拈起来放进小荷包里,又多了一笔私房钱。

她纤细手指蹭过粗糙掌心时泛起轻微电流,一点阳气迅速钻入体内。

程遥遥不稀罕。昨天接吻时谢昭的舌头磕破了,她现在阳气充沛得很。等拿起最后一颗金瓜子时,程遥遥忽然问“你昨天说说要攒够做生意的本钱,要多少钱才够”

谢昭注意力都落在掌心那酥酥痒痒的触感上,随口道“一万吧。”

“一万”程遥遥算开了小帐。一瓶菌子酱净利润五块钱,她要卖两千瓶菌子酱才能赚到一万块。可她忙活了一个夏秋,才赚到八百多块

程遥遥拨弄着那颗金瓜子,指尖无意识地在谢昭掌心划来划去。

谢昭呼吸粗重起来,一把握住她指尖“你故意的”

“啊”程遥遥回过神,谢昭正眼睛发红地盯着她看。程遥遥立刻生气地要抽回手“你干嘛瞪我”

谢昭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又恢复了温和口吻“我走了以后,你要乖乖待在剧组把戏拍完,不要惹事。”

程遥遥眼圈忍不住又有点儿红,她一把将手指抽回来,掩饰地嚷嚷“等我回家,一定要跟奶奶说你在苏州的这些勾当”

回家谢昭咂摸着这句话,心情莫名地好起来,“嗯。你要乖,我等你回家告状。”

夕阳吻过谢昭乌黑的短发,英挺的脸,狭长冷淡的眉眼里隐约浮现缱绻爱意。

程遥遥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真的跟谢昭分手了吗谢昭也没有反对。她从没跟人分手过,但她也知道,真正的分手不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分手了,谢昭为什么还送给她礼物还这么温柔地看她还还亲她

唇上的温热转瞬即逝。

程遥遥睁大了桃花眼,愣愣看着谢昭近在咫尺的脸。程遥遥声若蚊鸣,唇都不敢张“干嘛”

“不要”两人气息相闻,谢昭的唇似有若无地触着她的。谢昭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带了点探究似的。

可程遥遥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黏上来,而是一把推开他的脸,拒绝得十分干脆且愤怒“不要”

谢昭敛了眸中复杂情绪,直起身一笑“妹妹,再见。”

谢昭从出现到离开不过两天时间,在剧组里激起的浪花却经久不散。

自从谢昭离开,程遥遥就跟失了水分的鲜花一样蔫了下去,性子也变得格外暴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程遥遥跟对象肯定出问题了。

孟锐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借着排练的机会向程遥遥表白,反被她毫不留情地骂了一顿。事后,孟导又把孟锐敲打了一番,让他别对剧组的女演员打主意。

其他倾慕程遥遥却来不及下手的,一边嘲笑孟锐妄想摘这朵玫瑰花反被刺,一边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出手,否则丢人的就是自己了。

刘悦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来招惹程遥遥。这阵子她常常请假出去,据说是家里有事。可剧组私底下传她是交往了对象,据说家境特别好。

程遥遥对这些流言蜚语都不感兴趣,她心情糟糕着呢。

苏州城秋冬的冷是湿冷,往人的骨子里钻,穿多少厚实衣服都不够。晚上缩在被子里,那被子吸了潮气,生铁一样压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裹着羊绒毯,抱着暖水瓶,也只是聊胜于无。

每当这个时候程遥遥就想起在甜水村的时候,谢昭的怀抱温暖踏实,比任何暖水瓶都好用。她被自己这没出息的想法气坏了,在床上滚来滚去地生闷气,气了好久才睡着。

这年头拍摄不像后世那样紧凑,为了赶演员的档期会把戏份都压缩在一起拍完。剧组的拍摄是按照剧本的时间线推进的,后期程遥遥的戏份渐渐少了,她这才松口气,没有那么辛苦了,偶尔还能睡个懒觉。

荣导看见程遥遥这幅失魂落魄的小模样,难得地良心发现“遥遥,这些日子你的戏份少了,有空的时候就跟孟姐去散散心。但是说好了,绝对不能一个人落单,要不就再不准你出去”

导演的特赦也没能让程遥遥提起精神“哦。”

荣导好笑道“人家小谢来找你,你不理人,现在又摆出这幅样子,小谢也看不见啊我办公室这会儿没人,你想打电话随时可以去。”

程遥遥急赤白脸的“我什么样子了又关谢昭什么事我才不要打电话”

“行行,没有没有。”荣导忽然搓搓手,笑道“遥遥,你上回那秃黄油我给我家里寄了瓶,我老婆特喜欢,你那儿还有没有”

程遥遥撑着下巴“早没啦哎”

程遥遥脑袋上灯泡一闪,怎么忘了这一茬儿这时候螃蟹正肥,做秃黄油最合适不过。程遥遥说干就干,正好连着几天没有戏份,跟导演请了假,兴冲冲跑去找孟姐了。

码头上人来人往。今天是赶集的日子,码头边很热闹,兜售各种货物的小贩在人群里穿梭着寻找顾客。虾酱,腌蟹,菱角,藕粉,还有人蒸了一板热腾腾的桂花茯苓糕来卖。程遥遥花五分钱买了一块,跟孟姐一人一半,淡淡的甜味混着糯米香,口感十分耐嚼。

江边的风又冷又湿,带着一股河鲜特有的腥味,吹得人透心凉,头脑一阵激灵。程遥遥脸蛋娇嫩,被吹得又疼又红。原本她还嫌弃孟姐用头巾包着头发太土气,这会儿羡慕极了。

两人沿着江边逛了一圈,程遥遥对其他货物不感兴趣,她是来买螃蟹的。

这会儿天气冷下来,大闸蟹倒是越发地肥,特别是公蟹。公蟹上市的时节比母蟹晚一些,蟹膏比起蟹黄也别有一番风味。可惜做秃黄油需要的是母蟹,程遥遥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品相符合她要求的母蟹。

船夫船娘们认识孟姐,都热情地向她们兜揽生意,展示着筐子里蹦跳的鱼虾。

程遥遥一家也没看上“还是上次那老人家的螃蟹好。”

孟姐看不出什么不同“我看刚才那两家也不错,价格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