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尾巴(1 / 2)

刘戏蟾和陌上春谈论内库之事,朱尾在一旁,就着陌上春磨磨蹭蹭,不能亲亲抱抱的,便拿了他的一只左手把玩。那只手本就生得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停匀秀美。朱尾看着是喜欢到心坎儿里面去,兀自玩得津津有味。手心那一枚月痕,被她一遍遍地用指尖恋恋划过,心口酸软。

刘戏蟾看着腻在陌上春身上对着一只手发花痴的朱尾,惋惜地摇头叹息道:“真是可惜了好一个‘冷傲无情’的勘主,就这样被毁了……”

陌上春看着傻笑发呆、浑然没听见刘戏蟾说话的朱尾,俊华脸庞上虽仍无笑容,那棱角却早已柔和了,恰如冰消雪融,暖意渐生。

刘戏蟾抖了一抖,“真是没见过你这模样,受不了了……莫云荪倒卖库货,暗度陈仓,我打算照规矩办了,逐出内库,永不再行叙用。你可有异议”

陌上春平淡道:“此事我自当避嫌。”

刘戏蟾眺过波光粼粼的湖面,道:“萧家人应受的惩罚,当远不止于此。只是他们刺杀莫陌,早已无迹可追。想来过去的那些旧事,你也不愿意再回去追究了——有了这个丫头,估计什么囚禁断腿之恨,你也不会在乎了。既然是莫家的家事,便让靖国公自己去解决吧。”

“如今皇帝厉行变法,官宦子弟再无可能似以往不劳而获、坐享其成。若无真才实学,便是有世袭爵位又能如何萧家人多行不义,必有报应不爽。”

陌上春点了点头。

刘戏蟾嗤笑了声:“罢了罢了,你现在心里头就这丫头一个了,我还是别站在这里碍眼了。——喂,小尾巴,你这男人,可得看好了,上门来托我帮忙求亲的可不止一个两个,人家京城第一美人儿,靖国府的表小姐徐容容可是慕名来这山庄门口堵过人的。”

刘戏蟾说罢,嘿嘿奸笑着如风离去。

朱尾挑了挑淡淡眉儿,“嗯堵到了吗”

陌上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朱尾嘻嘻笑着,攀上他挺拔身躯,道:“她要是看到你,一定哭了……”在他身前蹭了蹭,她抱着他腰仰头黏黏糊糊赖娇道:“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陌上春垂了眉眼,轻叹道:“也只有你把我当宝贝……”

朱尾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纠正道:“什么当不当的,你就是宝贝!”

陌上春自知只要她蛮横起来,他是铁定争不过她的,只能抿唇不言。

朱尾撅嘴道:“你说错话了,要罚!”

陌上春无奈,俯去,被她勾住脖子狼亲了好几口。亲得他脸上湿漉漉的,还不许擦。

明亮的阳光洒落接天清湖,粼粼波色泛金,恰似万片龙鳞。

湖畔小亭若小荷一叶,精致点缀在一片菱花当中。

朱尾身着堇色罗衫,薄雾笼花一般,愈显得肤色如雪,粉泽娇柔。她伏在小亭阑干边的竹榻上,睡眼惺忪地望着三尺之外拿了把竹尺翻簿子的男人,发现身上半盖了件男子长衣。

她午后小憩时,他才看到第一本账簿,现在醒来,那一十三本一拃来厚的簿子都已经差不多看完了……陌上春办公事时,苛正得紧。而她又爱极了他专注的模样,便总是乖乖地守在一边,不去打扰。偶尔红袖添香,沏水时揉揉肩占个小便宜,也是别有情趣。

她曾问:你怎的对我家海库的人那般苛酷

陌上春道:他们拿假票据和契单来糊弄我,我若给他们面子,岂不是让他们中饱私囊了

她吃吃笑着:我就说呢,你就是向着我的。你对我真好……

陌上春:……这和对你好有什么关系

她星星眼望着他:总之你做什么都是对我好。

陌上春:……

陌上春丹砂点过最后一页,有下人奉了两个瓷盘过来,一碟梅花糕,一碟切碎的生肉。梅花糕搁到朱尾身边,生肉放到了陌上春的几案上。

这梅花糕是刘戏蟾知道陌上春喜欢吃,特意找了江浙一带最有名的点心师傅做的。朱尾拈了一块搁到嘴里,果然入口即化,口齿噙芳。只是见到陌上春那碟肉,心中不由得直犯嘀咕。

这人一向不吃肉,现在居然要生肉这一步未免迈得太大了也。

但见陌上春左手探进右袖中,解了那龙魂索出来。用龙魂索锋利尖端刺了一块生肉,抛下阑干,半吊在水面上。

朱尾看得呆呆的。昔日他那龙魂索,夺命无数,多少人闻风丧胆,如今却……是用来钓鱼么

只见水面忽起波纹一线,由远而近飞快滑来。及至近处,一个乌黑有刺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几只胖爪子扑棱扑棱拍着水花,脖子探得老长,一口将生肉叼进了嘴里。

“小呆子!”

朱尾惊喜不已,扑进陌上春怀里又亲又蹭,“你把它捉来了”

“你不要它了……”陌上春躲着她密雨般的亲吻,“我托刘戏蟾帮我带回来的。它开始瘦了,现在又被我养胖了。”

朱尾紧咬着唇,小小拳头用力打下去,落在他身上时,却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小下。她怨道:“都怪你!是你先不要我的!”她扯下耳上双珠坠给他,“这回不许提前还给我!没有万一!”

陌上春小心收了珠坠,看着她靥上因为薄嗔而生出的浅浅霞色,心神不由得轻荡。出神看着,想要靠近时,她却伶俐跳下地,扒着阑干向外望去,指着遥遥一大片淡绿如波的地方兴奋道:“那边是花园么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陌上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好。”

陌上春拄了一支竹杖,朱尾挽着他,沿着花木小径走了过去。

他过去腿脚无力,坐轮椅和用竹拐都是迫不得已。双腿残了之后,朱尾的父亲便寻了番国的能工巧匠,专为他制了假肢。陌上春性子刚倔,不愿让别人瞧出他是残疾而待他不同,便苦练行走。如今虽然行路迟缓,动作笨拙怪异,却能丢下双拐,只拄一杖了。倘他静站着,青松凌岁之姿,断无人能看出他身有残缺。

及至近了,才发现那偌大一片望不到边的花圃,种的却都不是花,而都是……及膝高的狗尾草……这时节恰好尾巴抽芯,嫩绿而柔软,珊珊可爱。微风过处,千万只小小尾巴欢快摇摆,如漫漫翠绿海洋,看得人心都温软了。

朱尾微微蹙眉,“这……这不是它们自己长的吧”其中一根杂草都没有,哪有这么巧

陌上春目光闪烁地避着,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唔。”

软软的狗尾巴拂着她的长裙,小手儿一般,娇俏可爱。朱尾心中忽然一动,倏尔明了了他的心意,心中又是气,又是感动,哭笑不得地道:“哎呀……你……”她摇着他瘦瘦的腰,“我是朱尾巴,不是狗尾巴啦!”

陌上春微红了脸,避过她的眼神,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