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六十五岁的淇国公邱福,最近长胖了一些。他被看管在国公府上、不准出门一步,家里全是锦衣卫安排的人“保护”他;他每天的活动有限,胃口还很好,脸长得更圆。
他的儿子邱松同样在府上当闲人。只有孙子丘禄还在五军都督府做官,没有甚么实权,而且丘禄的同样侍卫随从、都是朝廷安排的人。不过丘禄能在五军都督府出入,倒让邱福知道了不少事。
丘禄的待遇不错。正是因为洪熙帝登基之初,丘禄怕事、劝过爷爷不要忤逆朝廷。
这天旁晚,孙子丘禄下值回家,照常来到了邱福的房里、问祖父安好。
丘禄的神情十分轻松愉快,上前敬茶时沉声道:“汉王要打进京师了!果然还是祖父看得远,孙儿敬佩之至。”
不料邱福毫无得意与激动的表情,他反而脸色有些疑虑,叮嘱道:“禄儿在官署里,万勿提起汉王。最好别出头,该你干的差事就干,不该干的都当没看见,更别多嘴!”
孙子一副思索的样子。
邱福冷冷道:“当年‘靖难军’都已到京师城外,徐增寿下场如何?俺们家啥也没干,在这节骨眼上,你不要触那个没一点鸟用的霉头。”
孙子恍然抱拳道:“孙儿谨遵祖父教诲。”
“其实俺真没有想到,汉王能干到这个地步……”邱福神情复杂地说了一声,“当初俺就是替他不平罢了,更是不服他大哥!”
邱福一阵出神,回忆起了当年的往事。
靖难刚刚成功之时,邱福曾多次劝汉王争取太子的位置。“靖难之役”中本来高煦就出力最大,讨要皇储的位置没甚么不对!邱福还说过,靖难的老弟兄都想着高煦能做太子!
但是高煦当时的表现畏畏缩缩,还说甚么长兄是嫡长子、太子正该长兄,大家应该和和睦睦,不能让长兄难以自处;那时高煦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邱福非常之不悦。
不料先帝驾崩之后,高煦直接起兵、席卷天下,哪里还想过他大哥怎么自处?他大哥已经称帝了,这时高煦起兵反对,就是一副你死我活的做法;比起当年只争太子,狠心多了……
现如今邱福回过头去一想,渐渐醒悟,似乎高煦在永乐朝一直示弱隐忍的做法、才是对的。
要不是高煦从来一副无心皇位的态度,他能领兵去打安南国吗?又怎能在云南培植党羽势力?说不定会被安排在一个无险可守、能被朝廷监视到的地方就藩;真到了该起兵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不想起兵了,没有实力怎么起兵?
邱福琢磨着:如果高煦当初去争太子位,一旦不成功,极可能发生刚才推测的事!因为先帝既然选中了皇储,便不可能给朝廷种下动|乱的隐患!为了大局,只能牺牲高煦了。
当年高煦还不到二十岁啊!
“老夫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高煦算一个。”邱福喃喃说道。
邱福看了一眼躬身在旁的孙子,低声告诫道:“孙儿记住俺的话。将来不管发生甚么事,你一定要站在汉王那边,绝对错不了!将来还有比‘两万人从云南打下大明江山’更不可能的事吗?”
孙子拜道:“孙儿谨记祖父教诲!”
……北镇抚司下设的其中一座诏狱,位于洪武门内。
翰林侍读高贤宁走出他上值衙署、从后门出去;然后绕道洪武门,便能看见诏狱的大门了。
高贤宁手里抱着一叠卷宗,走这儿路过。他正好看见了大理寺卿等一行人,从千步廊那边、正往洪武门方向走来。而此时是上值办公的时间。
这两天高贤宁觉得很奇怪,他发现了几次:薛岩和锦衣卫指挥使谭清在一起,行色匆匆。
但是圣上并未召见别的大臣,只有薛岩等人频繁活动……而且他们每次急匆匆走的方向,不是进皇宫、就是去诏狱!
于是今日一早,高贤宁发现薛岩等人从皇宫出来,他便假装从洪武门内路过、想确定薛岩等究竟要去哪。没一会儿,高贤宁微微转头一看,果然见到大理寺卿薛岩、走进诏狱大门去了!
高贤宁脚下没停,一路继续往北走。他绕到千步廊上,然后走翰林院的正门又回到衙署。
外面还在下雪,高贤宁走进大堂,便拍打着身上的雪花。
坐在公座上正握笔书写的内阁首辅、左春坊大学士、翰林编修胡广看了高贤宁一眼,说道:“旁边烧着炭,高侍读烤烤。”
“多谢胡编修。”高贤宁作揖道。
他便默默地走到火盆边,伸出手烤火。胡广又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