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无数往事涌上心头,昔日的点点滴滴,逐一呈现在柳寻衣的脑海。
临敌时,他们同仇敌忾,生死相依。恬静时,他们推杯换盏,插科打诨。往日的同门兄弟,今日却刀剑相向,互为死敌。
这种恍如隔世的离奇幻觉,令柳寻衣与许衡等人久久对望,却迟迟无语凝噎。
望着眼前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柳寻衣的耳畔仿佛再度回荡起那一声声亲切而崇敬的“黑执扇”、“柳大哥”……
只可惜,柳寻衣再也不可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纯粹无邪的笑容。
这一刻,柳寻衣的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不敢面对今日的贤王府,更不敢面对眼前这些曾对他马首是瞻,惟命是从的贤王府弟子。
羞愧、懊悔、自责、无奈……千般滋味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令其惶惶不安,心乱如麻。
柳寻衣多么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眼下的局面只是一场以假乱真的梦。当他一觉醒来,自己依旧是贤王府的黑执扇。洛天瑾依旧在书房与谢玄对弈谈笑。许衡、凌青依旧在东堂意气风发,斗嘴耍贫。下三门弟子依旧成群,嬉戏打闹……
然而,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如今的柳寻衣,甚至希望自己从未踏入过江湖,从未认识过洛天瑾和眼前这些人。
至少,不相识,便不会彼此伤害。
默默无言地对峙,似乎只在转瞬间,又仿佛过去千百年。
当柳寻衣强忍着内心的复杂情绪,欲艰难开口时,许衡、凌青已是悲愤交加,泪流满面。
“你们……”鼓足勇气缓缓开口,柳寻衣忽觉喉咙发紧,唇齿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柳寻衣!”
话音未落,一道满含羞愤的厉声呼唤陡然自柳寻衣身后响起。
闻言,柳寻衣的心仿佛被人狠狠一攥,下意识地转身回望,但见面沉似水的慕容白持枪而立,死死封住他的退路。
“七……七爷……”
“不敢当!你这声‘七爷’我可承受不起。”面对柳寻衣的惊愕,慕容白眼神一寒,似怒似笑地说道,“你……还是直呼我的名讳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雷霆一击狠狠劈在柳寻衣的心头,令其身体一颤,苦涩凄凉愈发刻骨铭心。
曾几何时,慕容白对柳寻衣十分赏识,无数次在洛天瑾和凌潇潇面前替他美言,甚至不惜得罪江一苇、黄玉郎这些人,对其处处维护,甚至袒护他的过错。
可慕容白万万没有想到,他极力举荐的“后起之秀”,到头来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内奸。非但欺骗所有人,甚至害死有恩于他的洛天瑾。
真相,宛若一根毒刺,深深插进慕容白的心底。其痛其苦、其哀其恨、其悲其怒,远胜于他近乎死亡的伤势。
有时候,他宁肯死,也不愿承受这份背叛与辜负。
“来此之前,甚至在见到你的前一刻,我都有无数句话想对你说。”慕容白的声音平淡的如一汪死水,态度冷静的吓人,“我想问你,府主待你恩重如山,你为何叛他?贤王府弟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他们?即便你是朝廷的人、即便你是奉命行事、即便你有一千个、一万个身不由己的理由……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岂能铁石心肠,无动于衷?柳寻衣啊柳寻衣,你扪心自问,若非府主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宽容仁慈,你早已变成冢中枯骨,又岂有机会活到今天?为何府主对你能一忍再忍,你却不能对他网开一面?不得不说,你真是好演技,不仅将我们骗的团团转,而且不止一次地利用我们对你的信任,帮你一步步实现朝廷的祸心。我羞、我愧、我怒、我恨!我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恨不能将你祖宗十八代的坟墓统统刨开,令他们暴尸荒野,永无宁日!”
“七爷……”
“直到我再见你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纵使说尽天下最恶毒的字眼,也无法表达我对你的憎恶与仇恨,甚至不足以表达万分之一。”慕容白自嘲道,“叱责?辱骂?统统不再重要,因为你这种人根本毫无道义可言,更无羞耻之心,我岂能奢望你会愧疚?”
慕容白的言辞平淡无奇,甚至没有半分苛责。但对柳寻衣而言,却堪比万箭穿心,凌迟削骨,令他肝肠寸断,痛不可当。
“对于你这样的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唇舌。”慕容白的脸色渐渐变的阴沉,凌厉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唯有用我手中这杆银枪,将你的狼心狗肺捅个稀烂,才是我最应该做的事。”
言罢,慕容白将手中的银枪轻轻提起,而后又迅速向下一磕,登时发出一阵清脆嘹亮的铿鸣。
见此一幕,许衡、凌青等人无不满脸悲愤,一个个看向柳寻衣的眼神变的愈发纠结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