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垂头站在原地,双手死死攥着,指甲陷入肌肤掐出了血来。眼泪直直落入地上的青草之中,完全找不到任何痕迹。
二十多年了,他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关于父亲的事情。不论外人如何看待父亲,成王败寇也好、李唐的耻辱也罢,他都是给予了自己血肉的人。
他本不该向李漼问起父亲的事,甚至应该只字不提,然而与李漼目光交汇的刹那,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
在自己认识的人中,李漼是唯一见过父亲的。然而他却说自己已经不记得父亲的模样。
李泽倍觉失望,只觉心口被钝刀狠锉。他这一辈子再也无法知道父亲的样貌了。如同无根浮萍,不知所来,不知何往。
可是在最后时刻,李漼重又给了他希望,将他从无尽的黑暗中拉了回来。
“你的眉眼很像你的父亲。不过,少了一些狂傲之气。”
只短短一句话,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父亲这两个字在他心里不再是空泛的符号,而是重新凝聚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狂傲之气?
李泽竭力抑制着颤抖的肩头,将所有的呜咽悉数吞进腹中。
父亲也曾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而他一生的剪影就定格在了那个鲜衣怒马的年华里。
林景站在他身边,听着他低沉的哽咽,明白他是为李漼的那句话而哭,更是为自己的父亲而哭。
林景没有打扰他,许久之后,待他情绪恢复了些,才轻轻劝道:“李泽,我送你回去吧。”
李泽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抬脚随他往桂陵殿走,一路无话。
林景实在放心不下,亲自将他送回殿中,扶他在榻上坐好,转身又让人送了盆热水来。
“擦擦脸吧。”林景将布巾拧干些递了过去。
李泽没有抬头,接过布巾胡乱捂在面上。
林景俯身蹲下,尽量压低了声音,却又竭力让每个字都清晰地飘进李泽的耳中。
李泽默默听着,眼角处又憋出了一片殷红。
这些事林景从不曾与他说过,虽然凭直觉他也明白当年的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但真相来袭,却还是令他不住惋惜。
李漼与李泽父亲,本可以成为普天之下最为耀眼的兄弟,然而却落得那样的结局。到底谁对谁错,已经无法再说得清。身在帝王之家,很多时候都是言不由衷、命不由己。
“陛下说,父亲有狂傲之气。”李泽轻轻说着,眼中虽然有泪,嘴角却微微上扬,“他说的时候,眼中毫无鄙夷,尽是掩不住的赞许。父亲若在天有灵,一定会引以为傲。”
李漼天下初定,李漼亲自带着皇子们和文武百官登泰山,筑坛祭天、拓土祭地,号为封禅,并刻石为碑,祗颂功德,欲垂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