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音有些诧异,却又在意料之中:“从我记事起,除了在太后离世时见父皇掉了一次眼泪,就再也没有见他在人前流露过伤悲。我曾经错怪过他,以为他对母亲太薄情,可后来想想,他根本就是将所有的感情都深埋在心里。
母亲临终前求他的每一件事,他都做到了。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要压抑自己的内心呢?”
“我也不知道……”李倚摇头,“父皇经历了许多我们不敢想的事情,所以,我一直难以看懂他。因为不懂,所以才会有误解。虽然现在我比以前了解他许多,可仍旧只是微乎其微。父皇就像是掩在浓雾中巍峨的山脉,岿然不动却又迷雾重重。”
李音默默听他说着,仰首望着天,夜色深沉,铺天盖地。
忽然间她直起身,扳过李倚的肩头,认真地盯着他:“他们总说父皇是君王,所以不能在人前显露自己的感情。以后哥哥也会成为君王,你会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吗?”
李倚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由愣住。
“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李倚一直坚信,要做一个好的君主,除了必须自身文成武德、通晓治国之道,还要礼贤下士、择贤选能,将天下人才尽揽于怀。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然而,他从没有想过,作为一个合格的君主,是否还需要摒除一切情感,将自己牢牢禁锢在一副冷若冰山的躯壳里。
李漼绝非薄情之人,但是也算不上是什么情感丰富之人。
李倚不相信有人会天生冷漠,刻意将内心与周围的人、事割裂开来,李漼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手握皇权、无奈下做出的取舍。
李倚忽然意识到,自己若想成为和父亲一样成功的君主,就必须和他变成同样的人。
他的思绪渐渐飘散,眼神也随之涣散,再加上本就带着疑惑,整张脸看起来有些诡异。
李音被他这幅神情吓到,慌忙抓住他的手,尾音里带着些哭腔:“哥哥,你不要变成那样,好不好?人生一世不过沧海一粟,我不想你和父皇一样压抑,我希望无论何时你都能活得淋漓畅快。”
李倚微微张着嘴,呵出的气息在嘴边化成了一缕薄薄的白雾。
长安已经下过了霜,夜里渐渐凉了。
他猛地一惊,反手握住李音,淡淡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李音垂眸,幽幽叹息:“父皇虽然心中有情,但他一直将自己的心藏得极深,没有人能摸得透,即使母亲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