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漼似是早有预料,稍稍坐正了些,点头示意他将人引进来。
李倚不知自己该去该留,尴尬地杵在原地。李漼察觉到他的顾虑,抬手勾了勾:“你也留下。”
不多时,赵篙趋步近前,恭恭敬敬伏在地上向李漼和李倚行了礼。
“起来说话。”李漼依旧半阖眼眸,看起来无精打采。
赵篙起身,微微躬着腰身:“陛下,那些博士们已经出宫去了,路上他们还在成群地议论此事,群情激奋,说陛下不封皇子、功臣就等于是自断枝辅,一旦天下有变,无人可以勤王。他们还骂仆射周青臣妖言惑众,上蒙天听,实为佞臣。”
自复官之后,赵篙几乎成了李漼贴身近臣,如同李漼的眼睛和耳朵一样,时时刻刻盯着前朝的动向,将消息源源不断传进李漼耳中。
李倚对此颇有意见,几次三番旁敲侧击,提醒李漼不可偏听,但李漼只是默默一笑,不做他言。
“是不是佞臣难道还要他们说了算吗?朕亲自敕封的官员,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说三道四?”李漼明显不悦,但他仍旧死死克制住一腔怒火,只是将声音压得更为深沉了一些。
“陛下说得是。这些经学博士平日里只知埋头苦学,从不抬头去看当今天下的大势。他们说的话只能随便听听罢了。”赵篙忙点头附和,随即又犹豫着说道:“陛下,方才臣回来时遇见了左相大人。他还未走,似是有话想要与您说,又怕惊扰您休息,便一直候在外面。”
“哦?”李漼一愣,“既然有事就让他进来吧。”
李斯得了通传,快步入殿,揖礼之前偷偷察看了一下堂上三人的神色,心中猜出些大概。
“陛下,淳于越等人妄议国朝大政,罪不容诛。”李斯一反常态,没有兜任何圈子,单刀直入。
这让李漼觉得奇怪,他本想说些什么,但一见李斯神色严峻,又忍了下来,只以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斯压着心头的愤怒,声音铿锵有力:“天下大定已经八年,整整八年了,若说黎民黔首不知陛下用心也就罢了,可淳于越等人号称饱读诗书,却也大放厥词,说出这般令人哂笑的不耻之言!
他们身居朝堂,拿着陛下的俸禄,不知为陛下分忧,只知一味指责诋毁!留着这样的人,只会让天下人嘲笑我李唐朝堂昏碌,竟是什么样的庸才都能登堂入室了!”
李斯骂得痛快,言语间咬牙切齿,恨不能将这些人碎尸万段。
他这般激动,倒让李漼莫名消了气。
“诸子名士,有多少徒有其名?又有多少滥竽充数?他们说出这样的话,朕不觉得奇怪,朕只是有些痛心。”
“陛下无须痛心!”李斯上前一步,言语间大有将那些人剥皮拆股之恨,“如今天下皆为唐土,李唐疆域辽阔,只有行郡县才能保证及时将陛下的诏令传达四海。一旦大行分封,诸侯王各自为政,皇帝沦为傀儡,天下一盘散沙,如何立国固本?
陛下废分封,为的正是李唐的千秋基业!所谓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皆是因时而异。可笑他们这些人只知钻研古书,套用古法,不肯正视天下大变,名曰名士,实为愚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