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恍惚中,他听见有人在唤自己。他踉跄寻声而去,但见漫天的火光中,一只玄鸟嘶号着冲向天际。
林景抿着嘴,一股苦涩的滋味迅速在舌尖蔓延开来。想是方才昏迷的时候,林平给自己强行喂了药。
“外面什么情况?”林景撑着一口气,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有些虚浮。
知道他是担心军情,林平赶忙宽慰道:“将军放心,外面有司马欣和董翳两位大人主持局面,一切都井然有序。”
林景点点头,双手撑在腿上勉强站了起来:“替我换上战甲,我要去巡营。”
“将军,你刚刚才醒过来,还是……”
“我没事。”林景摆摆手,喉间隐隐漾着一丝腥甜,“围攻东阿已经到了最紧要的时刻,若是将士们知道我病了,会影响士气。”
“可是……”林平想要再坚持,一抬头正好对上林景的视线。那双眼睛氤氲着浓浓的水汽,殷殷泛着红,可透露出来的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林平将后面的话统统咽了回去,点头应道:“是。”
林景闭目站着,任由林平替自己穿戴盔甲。他腿上没什么力气,沉重盔甲上身时,竟忍不住微微颤抖。
一闭上眼睛,方才的梦境重又浮现在眼前。那只玄鸟浑身浴着鲜艳的血,从弥漫的硝烟中振翮而起,叫声凄厉而哀婉,一遍又一遍在林景头顶来回盘旋。林景伸手想要抓住它,却怎么也够不到,一片片华丽的羽毛飞旋掉落,带着血,落在手心里,沁骨的凉。
林景猛然睁开眼,一手摸向腰间,空空如也。惊惧刹那间袭满心头。
见他脸色煞白,林平猜到他要找什么,忙解释道:“将军别急,东西还在。”
说罢,他从案上取过一物,呈到林景眼前。
见那只香囊安然无恙,林景一颗心落了下来,一把将它握在掌中。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沁入肌理,顺着血脉一路直奔心脏。那感觉,与梦中握着的羽毛如出一辙。
抚着香囊上那只昂首冲天的玄鸟,鼻间抑制不住地酸疼,视线再次模糊起来,林景使劲眨了眨眼,拼命将即将翻涌的情绪压了回去。手指战栗不止,他极力克制着这颤抖,将香囊重新佩在腰间。
被压抑到极致的隐忍,仿佛从九天掉落的烟火,本该绚烂,却如此绝望。
见他如此,林平难忍心疼,眼眶一酸,慌忙俯首尽快替他穿好战甲。
虽然林平等人已经极尽隐秘,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主帅病倒的消息在军中不胫而走,一时间将士们心里都没了底。
林景强打精神巡完大营,每到一处都与将领们认真讨论围攻进程,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看到主帅神采奕奕,谣言不攻自破,将士们的隐忧一扫而尽。林平陪着他,全程揪着一颗心,待他回到大帐才松了一口气。
林景这是重击之下旧疾又犯,可他偏又什么都不说,只将一切压在心底,病情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越发严重。尽管他用尽全力撑着病体指挥战事,但重病缠身,他已然心有余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