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度压低声音道:“先生既然晓得,为何还不逃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老夫是大明的诚意伯,世居青田族人无数,又能去哪儿,人到七十古来稀,老夫已过花甲,早死晚死又如何。你还年轻,等你到了老夫这个岁数就明白了。”
马度无言以对,还真是小瞧了读书人,宁愿做个死了的伯爷,也不要当活着通缉犯连累旁人。
“说老夫做什么,老夫今天又不是来请你出主意求活路的,空印一事老夫连累了景濂兄,怕他早晚要步了老夫后尘,景濂乃挚诚敦厚君子,若是被老夫连累,即便是我死了也不心安,届时希望你能出手转圜。”
“宋先生当年教我读书习字历历在目,作为学生我自尽量转圜,不然便不用在这里教书了,只怕用到时候用不上我帮忙,娘娘和太子定然会为他求情的。”
刘基摇头道:“玄重不知你的话可比娘娘和太子好用多了。”
“娘娘和太子是皇上骨肉至亲,而我只是个臣子。”
“皇上更听你的!娘娘和太子怕是不能随随便便就让陛下大刀阔斧的改革财赋新政。老夫看得出来你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超乎寻常。老夫那日跟你说皇上有让你辅佐太子的心思并非凭空猜测。”
“哦!”马度立刻来了兴趣,“先生有何根据?”
刘基神秘一笑,“那日朝会之上,人人都关心空印之事,但是老夫却记得皇上说了一句话。他问你‘前些日子还说要以商税代替农税,敢说不通民政’。商税代替农税,玄重老夫当时可吓了一跳呀,自古以来历代王朝皆以农桑为国之根本,为彰显朝廷重视,常常皇帝亲耕皇后养蚕,可是朝廷越重视,农人的担子也就越重,一挑就挑了几千年,谁要是能让他们喘口气,那定会彪炳史册的,当政的帝王也将是超越尧舜的圣君。”
马度走到侧面望着刘基道:“刘先生相信吗?”
“若是旁人说的,老夫自是不信的,好比宋时其商贸繁盛远非今日可比,也没有免了农税。不过玄重说的老夫觉得还是有希望的,皇上定然也是这么认为。玄重不贪恋权势,又得太子信重,难怪皇上中意你。”
“那不好说,也许皇上把当我成王莽防着呢。”
不管刘基猜测的是真是假,马度都不会当真,计划永远赶不上的变化,后面杀红了眼的老朱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刘基粲然一笑,“王莽篡位前的名声可比你好一百倍!”他收住笑容沉声道:“纵观历代帝王英明睿智者有之,昏聩无能者有之,残暴不仁者有之,可谓是形形色色。但是皇上与任何一人相比都是异类中的异类,老夫以常理度之,难免犯糊涂。”
他从秋千上起身,沿着操场的边缘缓缓的往外走,“老夫少年得志,愤恨蒙元数次挂冠离去,老了却眷恋权位心中所求却没有实现。”他四下里张望一番,“这书院真好,连亡国之君都能在这里自得其乐,老夫悔之晚矣。伴君如伴虎,玄重珍重!”
看着刘基萧瑟的背影,马度心头一软,喊道:“先生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