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眸子一亮,频频点头,笑得欢快,“最近荷花开得正好,我们正好可以赏荷,钓鱼。”而且,去了庄子避暑,岂不是代表她又可以躲懒了!
端木纭看着妹妹欢喜的模样,明艳的脸庞上也被感染了笑意,想起了一件事,“上次赢的彩头还没给岑公子呢,明日出门时也正好顺便送去。”
姐妹俩正闲聊着,忽然紫藤急匆匆地进了左次间,焦急地对着端木纭禀道:“大姑娘,二姑娘不见了。二夫人已经命人在后院各处都找了一遍,现在正让外院那边也帮着找呢……”
这府里丢了人可非同小可,端木纭就只好跟着紫藤去了前头的真趣堂。
端木绯看着端木纭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心里暗道:姐姐可真辛苦!
为了端木绮及笄的事,端木纭都忙了好些天了,好不容易仪式结束了,又闹出这种事来。
端木绯抬手做了个手势,碧蝉立刻就心领神会,跟着去了前头打探。
端木绮确实是跑了,她应该是趁着笄礼后,离府的客人多,一时没人顾得上她,就悄悄溜了出去。
小贺氏在真趣堂里又哭又闹,非说是府里把端木绮逼走的,迁怒到了端木纭和端木绯身上,说是什么要不是端木绯不念骨肉亲情,没有去向岑隐为唐如海求情,端木绮又怎么会被逼得只能偷跑。
端木纭一向不是吃亏的性子,直接让人禀了端木宪,由着小贺氏哭闹叫骂。
这要是平时,小贺氏一听到老太爷,早就怂了,但这一次,因为女儿端木绮不见了,小贺氏彻底乱了,也彻底慌了,一张嘴叫骂个不停,若非有丫鬟拦着,她已经冲上去和端木纭厮打起来了。
“要是绮姐儿真的有什么万一,我非要找你们姐妹拼命不可!”
“都是因为你,还有你妹妹,你们就是不肯放绮姐儿一条生路,是你们逼她的!”
“明明只要你妹妹去找岑督主说一句话就是了,唐如海犯的那点事也不过是欲加之罪,只是岑督主抬个手的事……”
小贺氏喋喋不休的牢骚被一道严厉的声音冷冷地打断了:“够了!”
端木宪闻讯而来,大步流星地走入真趣堂,眉心乱跳,怒火冲冲。
小贺氏真是胆大包天了,居然公然带出了岑隐,甚至话里还有指责岑隐的意思……
端木宪忍不住想到那些被东厂抄家的府邸,额角青筋暴起,觉得小贺氏真是不要命了!
这要是此刻在他跟前的人是儿子端木朝,端木宪恐怕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看到端木宪来了,小贺氏登时噤声,脸色更白了,完全不敢直视端木宪,可为了女儿,她还是鼓起了勇气道:“父亲,您可不能不……”管绮姐儿啊!
“住嘴!”端木宪再次斥道,声音冷得如腊月寒冬。
他也不想管端木绮,然而端木绮终归是姓端木,她离家出走这事一旦被外人知道,毁的是府里所有的姑娘的名声,甚至是端木家的名声。
就是要找人,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找。
“纭姐儿,”端木宪看向端木纭道,“我已经让人悄悄去找绮姐儿了,这府里还要你来整顿……一切便宜行事。”
端木纭真心不想揽这个差事,但是为了妹妹,她也知道绝不能让这件事闹大,福了福,“祖父,我知道了。”
端木纭对着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就下去了,把门户都闭了,不许下人随意外出,又把阖府的管事嬷嬷全部叫了过去,下了封口令,并让她们管束下头的人,要是敢碎嘴,一律发卖,绝不留情。
这些种种也都一一地传到了湛清院的端木绯耳中。
姐姐威武!端木绯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夕阳,目光灼灼。
此刻已经是黄昏,夕阳落下了一半,给这府中笼罩了一层血色的光晕,散发着一种不祥且不安的气息。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不断地下沉,天色越来越暗,然而端木绮依然没有消息。
这一夜,端木府中一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对于这府中的大部分人而言,这都是无眠的一个夜晚,人心忐忑,尤其是端木绮的轻芷院中,那些下人几乎是瑟瑟发抖,可以想象,如果二姑娘找不回来的话,二夫人必然会迁怒到她们的身上,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在这样的夜晚,时间过得尤为缓慢,又似乎快得出奇。
当黎明的鸡鸣声冲破寂静时,夜空变得灰蒙蒙的一片,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彻夜未眠的小贺氏简直要疯了,这夜不归宿,女儿的名节怎么办!
她不能再这么傻乎乎地坐等下去了。
“宋嬷嬷,你让人去备马车,我要回一趟贺家!”
小贺氏也顾不上梳妆打扮,就带着宋嬷嬷想要离府,在她看来,端木家根本没有好好地去找自己的女儿,既然如此,她就回娘家,让娘家帮忙去找。
然而,马车还没出门,就有门房婆子悄悄去湛清院通禀了端木纭,端木纭也不跟小贺氏客气,干脆下令把小贺氏关在了她自己的琼华院里。
府里的吵吵闹闹没有影响到端木绯。
她还是按照平时的作息睡下,睡到大天亮才起身,之后她就出门去了岑府。
虽然今天温泉庄子是去不成了,但彩头还是要送去的。
她的运气不错,岑隐没有出门,端木绯立刻就被下人殷勤地引去了书房。
书房里弥漫着浓浓的书香与墨香,两面靠墙都放着一个个高高的紫檀木书架,上面全是五花八门的各种书籍,比端木宪书房里的书还要多。
不愧是岑公子啊。端木绯心道,笑眯眯地给岑隐见了礼。
“岑公子。”端木绯笑得甜糯可爱,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柳青色荷包递给他,“这是那天的彩头。”
荷包上只绣了几片简单的竹叶,青翠鲜亮,平平无奇,可是岑隐却一眼认了出来,这几片竹叶与那件披风上绣的竹叶针法一模一样。
她赢了,如同她当日所言。
岑隐看着那个荷包,脑海里浮现那个明艳开朗的少女,薄唇微微翘了起来,一种愉悦的气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看得一旁服侍的小蝎感慨不已,心道:四姑娘不愧是四姑娘。
小蝎奉上了热茶,端木绯正要去端茶,发现方几上放着一册曲谱,封皮上写着《瑶台赋》。
端木绯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瑶台赋》是由前朝知名的才子吕长卿所谱写,这个吕长卿是个狂人,所谱的曲子以难出名,根本就不适合常人弹奏,因此流传也不算广泛。
这册《瑶台赋》在楚家时,也曾是她的收藏之一。
端木绯忽然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兴奋,忘了端茶,她又朝岑隐看去,话锋一转道:“岑公子,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的琴制好了,我后来还给它取了名字,叫‘鸣玉’。本来是想我们去郊游时弹给你听的……”偏偏她不巧出痘了,郊游的计划也就不了了之。
“等哪天岑公子有空,我请你听听‘鸣玉’的声音。”端木绯笑得十分可爱,带着几分沾沾自喜的味道。
岑隐听着端木绯那口气好似不是在说琴,而是在说她自己的孩子般,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端木绯说完后,又想起自家最近乱糟糟的,不适合待客,唔,她得等家里折腾完了才能请岑隐过去。
于是,她连忙又话锋一转:“就是要过几日了……到时候,我派人来与岑公子约个时间。”
岑隐含笑应了。
小蝎看了看岑隐,又默默垂眸,心里简直怀疑哪怕是端木绯要摘天上的月亮,督主也会应下。
端木绯喝完了手边的这盅茶后,就没再久留,打道回府了。
小蝎亲自送端木绯出去了,等他再回到书房时,就听岑隐吩咐道:“你去查查,看看端木家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督主。”小蝎才刚进门,就又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岑隐一个人。
岑隐看着方才端木绯用过的那个白瓷浮纹茶盅,眸光微闪。
窗外的竹林随风摇曳,发出“沙沙沙”的声响,似乎在响应着什么。
岑隐看了会儿庭院里那摇曳的竹枝竹叶,就收回了目光,又去看端木绯送来的那个柳青色荷包,目光幽深地盯着那上面绣的几片竹叶。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竹叶,岑隐却像是着了魔似的看了许久许久,如玉般修长的手指在荷包上轻轻抚摸着,一下又一下,仿佛在碰触一件稀世珍宝般,神情柔和。
岑隐小心翼翼地把那个荷包收进一个匣子后,就继续翻阅起书案上的折子。
屋子里一片宁静安详,只有窗外的暖风不时带起细微的“沙沙”声,与那纸张的翻动声掺杂在一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挑帘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小蝎又急匆匆地回来了,神色微妙。
“督主,是端木二姑娘在昨日的及笄礼后,离家出走了,端木府的人找了一夜,现在还在找……端木家现在紧闭门户,倒也还算安稳。”小蝎先禀了大概,跟着又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简单地说了一遍,心里觉得这个端木绮简直是蠢得没脑子。
岑隐从折子里抬起头来,下意识地看向了他放荷包的那个匣子,狭长的眸子变得幽深了。他记得现在主持端木家中馈的应该是端木纭……
岑隐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小蝎还在接着禀道:“督主,东厂那边查到端木二姑娘昨日离京后,进了城西的一家黑店投宿,后来被拐子卖去了百花楼。”小蝎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
岑隐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在手边的折子上摩挲了一下,淡淡道:“三天后再派人去告知端木宪一声。”
“还有,”岑隐指了指窗边方几上的那册《瑶台赋》道,“那个你找人抄一册,给四姑娘送去。”
“是,督主。”小蝎作揖后,拿起那册《瑶台赋》就退下了,心里明白督主这是要让端木绮吃些苦头呢,免得总惹事生非的给四姑娘添麻烦。
小蝎步履轻快地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