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2 / 2)

就知道她不会答应,这人一副铁石心肠。皇帝只得作罢,又问:“外面日头这么大,你不曾打伞吗?”

万里来传话,她料想出大事了,心慌意乱什么都顾不上,还打什么伞。便摇摇头,“我耐晒,扛得住,陛下不必担心。”

皇帝左右的人都极有眼色,话音落,淮州就送来了一把油纸伞,“娘子路上学吧,油纸底下垫了深绸,能挡雨也能遮阳,是陛下下令为您特制的。”

苏月讶然接过来,“陛下有心了。”

皇帝云淡风轻,“你在圆壁城办事,难免要外出,这个轻便易携带,可以伴你每个艳阳高照,和狂风暴雨的日子。”

苏月听了,把伞撑开,见柳青的伞面上画了一枝雨过梨花,地上还有打落的零星花瓣。更玄妙的是花枝上端有落款,标注着做成的时日,及一枚鲜亮的朱砂印章。仔细看,落印是“政通”二字,政通是当下的年号,她就明白了,这画作必定是皇

帝陛下的手笔,难怪他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也不说破,等着她来夸赞。

“陛下还擅丹青?”她这回倒是实心实意佩服他的,惊叹他的笔触这样精细,能将梨花的柔美刻画得淋漓尽致。

皇帝谦虚地微笑,“朕文韬武略,虽然靠双拳打下江山,琴棋书画却也稍通。这画是朕为你一人所作,世上没有第二把了,你要珍惜知道么,别枉费了朕的心意。”

苏月连连说好,“我竟有些舍不得用它,这么大的日头,别把它晒坏了。”说着当真把伞合起来,紧紧搂进了怀里。

皇帝一看,心火燎原,四外冒热气。她这么做,会让他浮想联翩,自己的精神附着在了那把伞上,她搂的哪是伞,分明是他啊!

细密的汗渗出鬓角,忽然觉得好热,这七月的天气果真不可小觑。

忙乱中拉出手绢来擦拭,云绫在眼前飘来荡去,眼尖的苏月一下就认出来,这不是自己丢了的那块吗?

先前一直想不起来丢在哪里了,现在一见才记起来,那回他病了,自己去徽猷殿照应,怕撤开热手巾后伤处受凉,她把自己的手绢盖在他胸口上了。后来不翼而飞,她也忘了,到这会儿才知道被他藏了起来,要不是今日他露馅,怕是一辈子都

找不回来了。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抬手想去够,那只手在他面前划拉,皇帝很疑惑,“你做什么?”

苏月指了指,“这手绢是我的......”

他不由一怔,“你的手绢………………怎么会在这里?”

真是个好问题,苏月道:“反正肯定是我的,别问为什么。要是细究,定是您昧下的。”

面对她的笃定,皇帝恼羞成怒,“朕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你还要说得如此直接,难道是想让朕惭愧吗?”

苏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了,想把手绢要回来是不可能了,他喜欢就留着吧。

无奈地收回手,“我回去了哟。”

皇帝把手绢塞进袖子里,接过她的伞,打开又再递回去,“物尽其用如知人善任,不闲置,就是最好的尊重。”

有时候想想,他确实是个很神奇的人,一面如少年般执拗热血,一面又有帝王壮阔的心胸。时不时耸人听闻,又时不时令人精神振奋。

苏月握住伞柄,退后两步伏伏身,方才顺着台阶下去。这一路没敢回头,知道他一定在目送他,因为两立的内监仍旧保持着垂首的姿势,这是皇帝在场时必须保有的敬畏。

走着走着,不知为什么感到烦闷,他把自己弄得那么纯情做什么,快要奔三十的人了,一点都不决断。可是他的不决断,又好像只对自己,这阵子听说安西府的都护已经被放回去了,可见他的计划顺利实行了。他在政务上雷厉风行,对待她时

粘缠了点,也不算太讨厌。

向北走,走到陶光园前时,苏月没有犹豫就转身登上了长廊。长廊尽头连着她的专用巷道,她要去看看顶棚做成了什么样。从门上远眺,西边半侧果真建起了廊道,成排抱柱根根直立,上面加了出,将这巷道分割出了阴阳两面,以后往来确

实会方便许多。

唇角慢慢仰起来,头顶有遮挡,脚边有灯火,一切都刚好。忽略了那人的狂妄无聊,细微处的用心还是很令人感动的………………

不太妙,感动得太多,就不觉得他不是良配了。赶紧甩甩脑袋告诫自己,一定要做让他求而不得的女郎。

方诸门外还落着锁,走到尽头也进不了圆壁城,于是她重新折返通过玄武门,仍旧走青龙直道。手上的伞,撑出了一片阴凉,连阵阵蝉鸣也离她很远似的,这就是有人擎天的感觉啊。

只是回到梨园,心情就变得沉重了,把管事的人都叫到面前,御史台弹劾的内容向他们转述了一遍,最后问:“诸位可有什么高见?”

太乐令长叹,“我就知道,过于宽待必会引发内乱。不是说大娘子不该善待他们,实在是不加约束,势必有人趁机作乱。”

太乐丞道:“卑职传令下去,自今日起所有乐工都须服从分派,还如以前一样。”

苏月问:“若果真在那些府邸遭受了不公,又该怎么办?”

太乐令道:“朝廷不是颁布了政令吗,若有亵玩乐工着,轻则丢官爵,重则下狱流放,还有什么可怕的?”

可苏月自己做过乐工,知道界定的艰难,“逼着你喝一杯,算不算亵玩?单独传见要你奏曲,两眼在你身上巡视,算不算亵玩?”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主张了。

苏月沉吟良久道:“设立巡检吧,派遣到各个府邸的乐工万一被轻慢,立时就能回禀巡检,记录在案。每家赴邀的乐工少则三五,多者一二十,总不见得人人被欺凌。受了委屈的下次可以免于应邀,一切如常的须得服从调遣,陛下早前和我说

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是我疏忽了。从今往后还是得有章程,若想人敬你,先得自尊自重。乐工们都是吃朝廷俸禄的,主家有赏是意外之财,倘或变成恶意的索取,那就对不起陛下的宽宥和栽培了。”

众人合计了下,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梨园每天都有一二十个邀约,每一处都派官员押队,实则是不现实的。如果设了巡检,定时走遍这些门第,遇上不公把经过说清楚,事后再行核实。梨园之中唯有受辱是头一等的大事,因赏钱少便借故推

脱,一经发现要受重责,以前那些处罚的手段,至今仍旧令人闻风丧胆。

这厢议准了,照着规章实行下去,接下来果然再也没人合起伙来挑肥拣瘦了。苏月开始预备全心应付过两天的中秋大宴,《霓裳羽衣曲》曲破那段,从男部里挑选了十六人跳软舞。身姿柔软的儿郎们穿着轻如烟霞的缭绫翩翩起舞,聚在一起旁

观的前头人看得花枝乱颤,指指点点这个健美,那个舒展。

颜在抱着胸发表意见,“这缭绫太素,看上去有些寡淡,莫如在鬓边簪一枝蜀葵吧,又大又红又奔放。”

女郎摆弄起男子来,也是很有想法的。苏月觑她,以前谨小慎微的朱娘子如今两眼放光,蓬勃的想象力都快顶破天灵盖了。

正当她打算同大家商议一下,该给舞者身上加些什么配饰的时候,见国用从外面进来。边走边朝场上探看,笑着说:“娘子正忙呐?”

苏月拱了拱手,“班领来了,陛下有吩咐吗?”

国用说没什么吩咐,“让奴婢来接娘子而已。”

“接我?上哪儿去?”她嘴里问着,手里的曲谱已经递给了颜在。

国用掖着两手,笑得神秘莫测,“娘子莫问,跟奴婢走准错不了,到了那里自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