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方霓是在谈稷的那处四合院里度过的。
这宅子据说是他姥姥的私宅,晚清时的建筑,曾被买办的侵占过, 又在战乱中损毁严重,后辗转划到他小姨名下,又赠予了他,建国后在原有的地基上翻新过,加了内院,比一般三进三出的院子还要大。
第一天到的时候,方霓光熟悉院落和房间就花了一下午时间。
结果是还没摸明白。
后来陈泰咳嗽一声,把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女人喊来,让她有什么问她。
方自是不好意思麻烦人。
除了已经改成会客室和办公区的,房间大大小小十几间可供挑选。
方霓的选择困难症发作,发给谈:[选哪儿好?]
他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回复她。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草图,用笔圈划出了东边的一处二层小楼。
方不能理解,那么多屋子怎么他偏偏挑中这间?
[理由。]
谈稷:[我的书房就在旁边。]
方霓:[翻白眼][翻白眼][翻白眼]
谈稷难得发了个“哈哈”的表情包。
方霓望着屏幕上那个可爱的笑脸,很难将这跟那个往日心思深沉的公子哥儿联系起来。
搬走的那天,其实她故意避开了几个舍友,事后给她们发了消息,说谈了新男友,搬过去跟男朋友同居了,合租费她还是会付的。
陶晶晶几人一听,小群里顿时炸开了锅,一个劲儿地追问她新男友是何许人也,怎么一点儿征兆没有?
[神神秘秘的,不会是谈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吧。]
周思菱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陶晶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钟眉:[对方可靠吗?东西都带上了吧?我看你脸盆还在,要帮你捎过去吗?]
方霓:[可靠的。]
方霓:[认识三年了,他对我很好。]
发完暗暗地唾弃了一把自己。
真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并非张扬的人,但也会有一些小小的虚荣,有那么一瞬也想大大方方地告诉她们新男友是何许人也。
但很快就被理智按捺下来。
她到底还是忌讳的,他家里位置太高太敏感始终有点害怕,唯恐行为不当牵连到他也连累自己。
住了几天后,那种新鲜劲儿过去就觉得无聊了。
谈稷真的很忙,为了方便工作并不会总往这边来,他还要出差,一个礼拜能见两三次算不错了。好在她要准备考研,下半年学业也很繁重,要准备毕业论文和毕业的课题。
在谈稷的许可下,她将旁边一间房改造成了立裁室。
地方大,中间摆了很大一个操作台,堆满了剪刀、划粉之类的工具。
桌旁还摆了个她从网上买来的人体模特,她嫌光秃秃的脑袋不好看,在上面扎了个蝴蝶结。
给她发消息:[可爱吗?]
谈稷回:[可爱。」
还没来得及开心,后面一句接:[跟你很像。]
方霓:[???]
深圳那边的办公室里,谈正和魏书白商讨一款新能源产品市场投放的问题。
他频频看手机,唇边笑意压不住。
魏书白看他两次,手里的钢笔在桌上“咚咚”敲了下。
“不好意思,你继续。”谈稷敛了神情,抬手压唇,将笑意掩去。
没见过他这副模样,魏书白嗤笑:“最近的生活很惬意啊。”
谈稷不咸不淡“嗯”一声。
刺不到他,这厮一贯的八风不动油盐不进,连敷衍都嫌多余。
魏书白耸耸肩,只好作罢,转而说起他集团的事儿:“叫我融这么多钱搞这个项目,值?”
“宗秉良也在争取。我与他的关系,你知道的,从我进董事局开始他就一直瞧我不顺眼。”谈稷侧身拨过烟灰缸,烟头火光明灭,就着在里面点了点。
“公平一点,二公子,人家在这个位置上那么久,你是空降的后来的,现在要抢人家饭碗还不许人反抗呢?真是倒反天罡。”话这么说,他一派含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好戏姿态。
随着谈父亲的高升,有些矛盾不可调和。
位置就那么些,利益就那么些,连带着宗家和谈家的关系也日益紧张。
“最近见过阿政吗?”魏书白后来问。
谈稷沉默,脸色阴郁。
魏书白不问了。
就宗家和谈家现在这个关系,两人见面也是尴尬。
气氛有些沉郁了,魏书白才觉得为时已晚。
正不知道要怎么转圜,谈稷冷漠地喷出一口烟,卯不对榫地回了句:“阿政是阿政,宗秉良是宗秉良。”
魏书白彻底噤声。
谈稷回来那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
昨晚他给她发了消息,今早10点的飞机,结果因为航空管制延误了很久。
方霓在接机大厅等了快两个小时,心情郁闷。
她低头刷着手机,膝盖并拢,头顶的马尾松松地垂在肩上。
扎那么高不怕脱发秃头?还是仗着自己发量多。
不远处,谈稷心道。
方霓又刷了会儿手机,总感觉有人在看她,四处张望,结果看来看去都没发现有人在看她。
她怀疑自己坐久了都出现幻觉了。
眼睛却在这个时候被人蒙住了。
方霓怔了一下,下意识要去挣扎,就听得头顶有人问:“猜猜我是谁。”
“谈稷!”方霓不满地喊,把他的大手从脸上扒拉下来。
在她生气之前,谈稷轻俯下身,以一种半蹲的姿势握住了她的手:“不好意思,飞机误点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方霓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含笑的俊脸,忽然觉得满腔怒火都发不出来了,还有些讪讪的。
可心里还是有些气:“等了很久,8点出门,一直等到现在。”
“不好意思,我不对。”
“本来就是你不对。”
“嗯,我不对。”
陈泰在旁边默默看着,把头移开了。
没眼看。
跟着谈稷那么多年,他一直都觉得这位不喜欢那种柔柔弱弱的小白花。
可是男人本性似乎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