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的吐息,还有茶水的清香,二者皆黏着卫疏星耳根呼上来,揪着她的面皮将她闹醒了,背后的人是她的小叔子呀!
青天白日的,她和小叔子寡女弧男跑到郊外来,脊背贴着前胸地学骑马,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许喊我‘嫂嫂''!”卫疏星火急火燎地叫了一声。
贺琼又笑:“那么叫‘姐姐''?”
“这个也不行!"
“那就只能喊小名儿了。”
“这个好,就喊小名!”
于是贺琼便唤了声“圆圆”,将马两声一勒。
吁的一声,骏马自是迅捷地猛奔出去,惊得卫疏星向后一仰,失声尖叫:“啊??”
她直接跌进贺琼怀里,两人完全贴在一处,半分空隙都没有,卫疏星惊魂未定,哪有心思调整距离,索性便闭紧了眼,大气都不敢出。
“没事的,圆圆,有我在。”贺琼也怕卫疏星乱动,真的摔下马,那他的罪过就大了,遂搂紧了女郎的腰肢,“你放松一些,又不是上刑场,腰绷得这么紧做什么?”
卫疏星只敢睁一只眼,然而眼一睁,就看见四周景物飞驰而过,当即吓得心悬到嗓子眼,又将眼闭上了。
她太久没有骑过马,已忘了最初学会骑马时是怎样的快乐自豪。
不知骏马疾驰了多远,贺琼温和的声音又响起来:“圆圆,你勇敢一点,睁开眼,往左边瞧,那是什么。”
卫疏星颤巍巍地打开半只眼,徐徐向左望。
原来是一大片野蔷薇花丛。
色若朝霞,灿烂热闹。
“好美………………”她惊喜地叹了一声,音未完,贺琼便已偏转马首,向左奔去。
黑马挨着花丛驰过,贺琼弯腰,长臂一捞,折了两支蔷薇在手。
卫疏星本不知他的举动,只晓得身后空了几息,而那人的怀抱再回来时,她的发髻间多出一缕轻轻的重量、微微的花香。
“琼儿?”卫疏星扬手去试,竟在自己发间取下一支盛放的粉蔷薇。
贺琼不知她是否欢喜,却道:“我还有一支,已插在自己脑袋了。圆圆,我和你插一样的花。”
“嗯!”卫疏星脆生生应声,竟在短短片刻间适应了纵马飞奔的速度,不再畏惧担忧,只管左右张望,将春景尽收眼底。
又行过一段路,溪水水面开阔不少,能够星川了,贺琼便停了马:“我们乘船去?”
“好呀!坐船!”卫疏星欢欢喜喜的,什么事都能答应。她是个勇敢的女郎,不要贺琼抱,非要自己下马,虽小心翼翼的,但也平安落了地。
眸子一掀,竟真的看见贺琼头顶也别了一朵蔷薇,遂展颜笑道:“你也戴花了,好适合你。琼儿,桃花眼的人好适合戴花。”
“这花也适合你,”贺琼替女郎扶了扶发髻里的蔷薇与鬓角的紫藤,“我哥哥定然没说过,你笑起来也好看吧?"
卫疏星的脸发了烫,往他怀里拍了下:“你不许说了,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要坐船,不理你了!”
她从不知裕京城郊的小河里会有船家,一问才知,二十文可坐一次船,得自己摇奖,而且要押东西下来。
“我来出钱,圆圆。”贺琼拦住卫疏星掏钱的动作,“就押我腰间这柄剑吧,辛苦船家了。圆圆,你先上船。”
有人理事,卫疏星便提着裙摆坐到了船头。
“这么好的天气,船家怎么没什么生意?”贺琼解下腰间宝剑,重重交付给船夫。
那船夫压低帽檐,睨了眼船首四处张望的卫疏星
“人都走了,东边风景更好。故而没有生意。”
“东边?”贺琼挑眉,面上浮出思索之态,半晌,他沉声笑道,“好,明白了。”
“琼儿,你还在磨蹭什么呢,我不会划船??”
卫疏星等得焦急,她现在就想顺水而下,看一看河岸的风景有何别致。
“这就来。”贺琼跳上船,娴熟地撑起船桨,划开一道道碧波涟漪。
这段小河是裕水的分支,清澈见底,时不时还能看见小鱼小虾,卫疏星觉得很新鲜,时而唤贺琼看这个,时而又叫他往那边看。
贺琼都一一看了、一一应了,什么话都有回应。
前方是下坡路,即使不划桨,船也能顺水而行,贺琼便放下船桨,与卫疏星并肩坐好:“好累,我得歇一歇。”
卫疏星未划过船:“划船也会累吗?”
“累啊,毕竟这船要载我们两个人。”贺琼单手托腮,桃花眼里聘着春色,“带你出来玩一趟,是不是高兴多了?”
“我高兴!”没有家里的烦心事,也没有烦人的人,卫疏星怎会不高兴,甚至有几声小曲从她唇齿间冒出来,听得贺琼心发热。
这么好的姑娘,贺玉舟为何不懂珍惜?他难道不该死吗?
他最好今日就死!他死了,嫂嫂就能…………
贺琼握紧拳,眉目间掠过一丝阴狠,却旋即恢复了温柔神色:“哎呀。’
“怎么了?”卫疏星不解道,“你在“哎呀''什么?"
贺琼一拍大腿,满脸的懊恼:“我该去观文殿上课的!哥哥知道我没有去,肯定要生气!”
“啊?”卫疏星讶异道,她也是个不爱上课读书的人,知道半日的空闲有多难得,却深知贺玉舟生气有多可怕,便不得不问,“你要赶回去上课吗?”
贺琼略作思忖:“我才不会去,只求嫂嫂在哥哥训我的时候,帮我说两句好话,成不成?”
不就是说好话吗,有什么难的,再说了,耽误半日课程,也不会落下太多,卫疏星答应了贺琼的请求,继续哼她的小曲儿,却发现对方始终笑吟吟望着自己,目光不曾偏离。
“你笑什么?”卫疏星摸不着头脑,“盯着我做什么?”
贺琼垂眸,仿佛心事重重,声音也比平日的低:“我是在想,我若早出生几年,抢在哥哥前头便好了。”
他不仅出生的年月不对,投胎的肚子也不对。
贺琼腹诽道,他该投在贺玉舟之前、投进贺意嵘的肚子里,或者,干脆投进哪个更富贵的女人的肚子。
一出生,便顺理成章与卫疏星定下婚约,等她一及笄便娶到她。年纪、身世、能力、姻缘,处处都是他压贺玉舟一头,不必再低着头听谁的训。
“为什么啊?你若是早出生,就叫不成我‘圆圆姐姐''了!"
卫疏星爱听他叫自己“圆圆姐姐”,他说这四个字时永远笑着,眉目温柔,嘴里像含了蜜糖。
“嫂嫂。”贺琼往前凑了凑,离女郎更近,他不再笑了,心里有多压抑,面色就有多阴沉:
“如果先出生的人是我,与你定婚约的人,就不是哥哥了。”
春风拂面,卫疏星嗅到蔷薇、紫藤交织的花香,她鬓边的紫藤花坠下来,啪嗒,摔落几枚柔嫩的花瓣。
眼前,贺琼的脸渐渐与贺玉舟的重合在一起,她分不清是谁在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