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窗户,欲借夜风清醒清醒。
窗外水汽极重,淅淅沥沥飘着小雨,在此时,她听见几声水浪翻涌的动静。
谁?
三更半夜的,谁在她的房间用水?
卫疏星悬了心,本能地往身边摸,却一无所获,贺玉舟并不在此处。于是窗外摇晃的竹影便像鬼影了,张牙舞爪的,随时都会编她扑食。
她哄着自己,这儿是卫府,她的家,有什么好怕的?没准是守夜的嬷嬷丫鬟在洗手罢了。
卫星实在张不得喉咙,只能独自下床找水喝。
茶几与水盆之间没有硬隔断,人往茶几边站,一眼就能看见水盆的位置。
于是她便这样看见了未穿外衣的贺玉舟,原来,是他在洗手。
夫妻俩同时怔住,水盆边支一支蜡烛,几滴水洒在烛台上,发着一圈暗色的光晕。
见到她,贺玉舟骤然不自在,慌忙从水盆里撒手:“圆圆?你怎么起来了?”
“我起来喝水,咳咳......”卫疏星的喉咙又干又痛,“你呢?你在这儿做什么?洗手?”
她有疑问,自该上前查看。
结果便在铜盆里望见了自己大红色的肚兜,是她送给贺玉舟的那一件。
涟漪还在月季刺绣上漾着,倒显得那花活过来一样,连花香都能嗅到。
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半晌,卫疏星顶着灼伤般的脸,跳着去踩贺玉舟的脚:“流氓!三更半夜不睡觉,原来是在偷偷耍流氓!”
贺玉舟委屈得紧,任她踩了两下出气:“这肚兜是你给我的。”
“谁让你半夜用了!”
“......那什么时候用啊?白天用,不好吧。”
卫疏星哽了哽,强词夺理道:“谁叫你半夜洗!”
“你叮嘱过我,要偷偷地洗、偷偷地晾。”贺玉舟简直委屈得没边了,小男人似的杵在水盆边上,低着头,像学生在听师长的训。
卫疏星遂多看了肚兜两眼,发现它远不如交付给贺玉舟时崭新精致,皱巴巴的,好像多次清洗过………………
她更加地羞恼,追着贺玉舟猛踩:“流氓流氓!”
踩一两次便罢了,哪能真由她无休止地闹下去,贺玉舟躲着女郎跑了几步,终于瞅准时机,回身拦住她。
卫疏星并没有多生气,踩他时也不曾太用力,她别过脸,冷哼道:“你给我把肚兜洗干净,把你自己也洗干净!我要先睡了。”
一整晚,卫疏星都在做有关肚兜的梦。
梦里它被揉得皱作一团,原本通体的大红色,因此有了深浅之分,这儿是深红,那儿是朱砂色。
贺玉舟修长有力的手指蜷缩、舒展,反复折腾着它。
指腹遍遍摩挲过月季花,逼得花蕊吐了点儿清水,整朵花懒洋洋地耷拉下去。
她仿佛还在梦里听见贺玉舟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低沉喑哑,像在唤她……………
这样的梦一旦醒来,就叫人分不清今夕何夕,虚诞现实了。
一夜的小雨,卫疏星在青草翠竹的香气里睁开眼,竟觉得仍身在昨晚的梦里。
她先望见贺玉舟,便想到他那双很能折腾东西的手,瞧起来漂亮白皙的,却喜欢做坏事。
卫疏星顿时睡意全无,不觉脸发了烫,僵硬道:“什么?”
“卫大人该起身了,”贺玉舟柔柔地笑,“药园的考勤与月例银子挂钩。"
卫疏星这才朦朦胧胧想起自己有责任在身,可她困得厉害,眼睛都睁不开,哪里能去劳作呢:“我好困,我还想睡......”
“你闭着眼吧,我与丫鬟们帮你更衣洗漱便好。”贺玉舟早就有此打算,显然很了解妻子的脾气秉性,毕竟时辰尚早,她起不来也是寻常。
茹姨闻言,忧心道:“姑爷,枢鉴司点卯的时辰,可比药园子要早。
贺玉舟心中有数:“不要紧,我不会耽搁。”
小姐起身,屋里屋外总是忙碌。
今日卫疏星还算配合,没有闹脾气,她惦记着身份的差异,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即使睡意再沉,也尽全力保持清醒。
补药、早饭都在家里吃,至于每日打一套太极拳的惯例,怕是要到药园子才能做。
枢鉴司点卯时辰就快到了,故而贺玉舟只匆匆吃了几口饭,便说要走。
卫疏星瞥他一眼,手指在一碟点心上转过一圈,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来。
她的小动作被贺玉舟看了去,贺玉舟因此笑问:“圆圆?”
“这碟点心我不爱吃,你带去枢鉴司吃吧。”
卫疏星说完,只顾低头扒饭了,并不知丈夫何时离开,她只知几个丫鬟都涌到门口去看,其中一人啧啧道:
“姑爷走路轻飘飘的,美上天了吧?”
再抬眼,那碟点心已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