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她的竹笙很快满了,便将里头的东西汇集到大筐子里去,重新把夏枯草再往小竹笙装一轮。
卫疏星的手在动,心却是半死不活,这活计,她不知还要做多久,便与王大娘交头接耳道:“大娘,你累不累?”
王大娘是农户出身,早习惯了劳作的辛苦,却十分坦诚:“累啊!谁叫做药园师能赚不少银子,比种地卖粮食赚的多得多,我家里还有孙女要养呀。”
“您还有孙女啊!”卫疏星眉开眼笑,她想起自己的姥姥卫荃,顿时觉得王大娘亲切了许多。
王大娘道:“我女儿、女婿到外头谋生去了,我在家里带孙女。她和你一样,圆乎乎的脸,若她长大,和你一样聪明就好了!”
听见有人夸自己,卫疏星笑得愈发开怀,干劲儿都足了,只想赶快完成任务,回家见姥姥。
这干劲儿未维持多久,终究败给了疲累。
最后卫疏星累得里衣湿透,中午一回家,头第一件事便是扑进卫荃怀里,扯着嗓子嚎:
“累坏我了,姥姥!”
卫荃吓坏了,连忙捧起孙女的脸,语无伦次道:“累坏了?累坏了是不是?他们叫你做了什么事啊?”
她发家前种过地,知道弯半日腰有多累,但从未想过有一孙女也要去种地。
卫疏星便将前半日的事说给家人听,又是抹眼睛又是锤腰的,大家都怕她要哭,她却只是哼哼唧唧的诉苦,未流眼泪。
“腰疼?待会儿我帮你按按。”卫淳特意从太医院赶回来,她怕女儿头一日下地会累着、委屈着,回家了再找不到娘,那该多可怜。
“我要吃饭,我饿,我要吃两大碗饭。”卫疏星又抽了下鼻子,领先往饭厅走,“为何没看见贺玉舟?"
卫荃答道:“玉舟啊,他忙着,中午说不回来。”
“......哦。”卫疏星杏眸微垂,说不出何处不对劲。
见孙女恹恹的,卫又想起她要与丈夫和离的事,不禁问道:“我们圆圆是思念郎君了?”
迄今为止,卫荃仍希望孙女的婚事能够转圜,才说完,她的手肘便被卫淳碰了一巴掌。母女俩同时默契翻地起白眼,谁对谁都有意见。
“姥姥不要乱说,我随便问问而已。”
卫疏星挤出一抹笑,其实心中是介怀的,她头一次正儿八经地下地劳作,她的丈夫怎能不迎接她?
便揣着这份介怀,卫疏星足足吃了两大碗饭。
洗澡水烧好了,趁她沐浴,卫荃与女儿说起悄悄话:
“......我问过药园子的环境了,听说很是普通,圆圆连个单独的值房都没有。为什么让圆圆受这份苦?药园师是小官,又不是大官,以后她经营家里的生意,当大老板、大掌柜,照样有出息,远比做药园师轻松。”
卫淳听得心窝子痛了一下,她明白卫荃没有恶意,却要为自己辩一辩:“娘,我也不是大官,才正七品。”
“你和圆圆不同,你是喜欢这行当才做的,圆圆是被陛下赶鸭子上架的!”卫荃有点儿急眼,生怕女儿会错意了,伤心一场。
她又道:“真是的,有福不享,吃什么苦?我白手起家的时候能吃苦,是为自己,也是为了让你和你以后的孩子少受点儿罪,结果你们一个个的,连地都种上了。”
“娘。”卫淳蹙了下眉,很是无奈,“您叽里咕噜说一长串话,这么重的火气,和意嵘似的。”
“我可没说你,你别多心。我的淳儿有本事,能吃苦,可圆圆的本事不在吃苦上,我心疼。”卫荃摸了摸女儿面颊,道,“罢了,肯定腰酸得很,你去替她揉揉吧,我也回去歇着。”
因而卫疏星沐浴完后只见着了母亲,午睡前也只见着了母亲。
卫淳按摩的手法很地道,虽有些痛,却也带着实实在在的畅快。
卫疏星便在痛一瞬,舒服一瞬的交替里生了睡意,不出多时,双眸便悄悄阖上。
雨从卫疏星睡着时开始下,不算太大,却能用水汽浸润整间屋子。
一觉醒来,腰间的不适浑没有了,床幔都拉着,卫疏星便唤女的名字,叫人倒杯水来。
水是来了,却不是侍女端给她的,卫疏星掀眸,竟望见贺玉舟沉静的眼。
她自是万般错愕,以为自己梦还没有醒,否则梦中人,怎会成了眼前人。
“睡懵了?杯子不接,也不说话。”贺玉舟温和地笑笑,大抵猜到女郎在思索什么,“我才忙完事情,抽时间回来看一眼。”
卫疏星接过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看什么?”
“你明知故问。”贺玉舟坐至床沿,细心地卷起床幔。他的心上人在这儿,他自然归心似箭。
“哦,那算我多此一问,以后不与贺大人说话就成。
“这不成,圆圆。”
卫疏星忍俊不禁,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指腹往贺玉舟脸颊戳了下,欣喜道:“雨下得大吗?下了雨,下午我或许就不用收草药了,能偷懒啦!”
“约莫下了一中午,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的。”
女郎只想着下了雨便能偷懒,贺玉舟却惦记着她怕打雷:“圆圆,夏日多雷雨,若哪日打起雷,你身边没有人在,可如何是好?”
这难题,贺玉舟也查阅过一些书,都没有切实可行的解决法子,似乎只能靠卫疏星自己的勇气来克服。
“我身边不可能没有人在。”卫疏星未把丈夫的话当回事,说完便要起身穿鞋。
雷声却在这时来了,极热烈,极壮阔,能掀翻人的天灵盖那般汹涌。
贺玉舟未作多想,一把搂住女郎的腰,欲拥她入怀。
卫疏星却不慎滑了脚,惊叫一声,双掌本能地往前撑。
巧也不巧,她撑住了,却撑的不是地方。
夏日衣衫单薄,卫疏星下意识地抓了抓。
.......
贺玉舟忍着胸前的疼,面色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