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出了小巷,往左是卫府,往右走是贺家,该往哪里去?是去见此刻最想见的人,还是质问罪魁祸首?
雨水顺着贺玉舟的发丝淌下,他一拳锤向墙壁,于是雨水里就多了血水,二者相融混合,刺目得很。
贺玉舟咬咬牙,策马往右奔。
回家时,他浑身的衣服几乎都湿透,却顾不得更衣擦雨,才跨过大门门槛便问:“娘子在何处?”
宅院深处的事,门童并不知晓:“娘子午后便回来了,不知在哪儿,或许在她自己院中。”
这话说了好比没有说,依贺琼的说辞,母亲给了阿姊一巴掌,那么她们母女八成是在一处,也许尚未分开。
鬼使神差的,贺玉舟奔向祠堂,那里或许能有他要的答案。
还真叫他猜对了地方,才过游廊,便看见贺意嵘从祠堂的方向过来,且是孤身一人,只撑着把绘青竹的伞。
“母亲!”贺玉舟唤了一声,匆匆迎上前去。
却不想贺意嵘大惊失色,连忙扔了伞,双手拦住他胸口:“玉舟,你是要去哪?不该去枢鉴司?”
贺玉舟凝视着贺意嵘微红的眼,眉峰微蹙。
大概是瞒不住、骗不过了,贺意嵘慌张地转转眼珠,目光移向旁处:“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贺玉舟似一具石雕,瞧不出悲喜,就只站在雨中,并没有越过贺意嵘去质问凶手的表现。
“玉舟,你听娘说,你听我说,”贺意嵘仍拦着儿子,生怕他做出冲动的事,“不要怨你姐姐,你们是亲姐弟啊,她糊涂了,我已经罚过她……………”
视线从贺意嵘脸上抬起来,贺玉舟只眺望祠堂乌青色的房顶:“娘,大夫说,我再不能生育了。”
一瞬间,贺意嵘面色惨白,这都是什么破事?
她的女儿给她的儿子下毒,害得儿子不能生育、断子绝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能看手足相残,不能看女儿进大牢,亦不忍心看贺玉舟如此可怜。
“必、必定是误诊吧......你看的哪个庸医?你到太医院寻个太医,问一问你卫姨,不要找外头的庸医。”
“我连找了四五家医馆,都是裕京最负盛名的大夫。
“那也必定能治好的!玉舟,你不要太灰心了,也不要怪你姐姐……………”两行泪顺着贺意嵘的脸流下,她将儿子拉进游廊,以躲避风雨。
“已经无药可医了,娘。”贺玉舟苦笑道,“您不必再劝我安慰我,我自己找她问清楚。”
贺意嵘不许他擅动半步:“不要去了,我已经罚她在祠堂长跪,她知错了!你若想知道原因......问我也是一样的。”
贺玉舟默许了母亲的提议。
贺意嵘踌躇了许久,才慢吞吞道:“玉心以为只要你没有子嗣,我们家的家产和爵位就都会是......她和宝宜的。”
雨刷的一声,下得更大。
“你也知道,你姐姐从小到大,什么都要争第一,她就是糊涂贪心,走错了路,可你们是亲姐弟,有什么龃龉是说不开的......”
“可是,我和圆圆,怎么办?”
“什么?”贺意嵘茫然地张了张口,全然未料到贺玉舟会是这般反应。他不问自己,不问姐姐,只问圆圆?
贺玉舟闭了闭凤眸,语气并不沉重,仅是一味的平平无波,没有起伏,活像一个空心人在言语:“娘,圆圆本就不想要我。如今倒好,一个绝嗣的男人,更入不了她的眼了吧。”
“玉舟,圆圆不是这样的人!”贺意嵘慌不择言,她并没有多少时间细想儿媳的脾气秉性,只为了安慰儿子,赶紧道出这话来。
语罢,又是长久的寂静。暴雨斜斜地飘进游廊里来,携着沉闷的暑气,一下下往贺玉舟心口锤。
他做了两个月的准备,想象着没有卫疏星在身边,他会是什么样,可当那一日真的无限接近了,他却发现所有的预想都是徒劳。
这会儿时间,贺意嵘也已想通了,卫疏星是卫淳的掌上明珠,若是贺玉舟没办法担保两人的未来,卫淳再一出手......
这桩婚事,是一丝一毫的希望都没有了。
何况卫疏星的确年轻,还有大好的未来,家境富裕,受皇帝的青睐,不管她是再嫁还是招赘,又或是独身一辈子,都未必比和贺玉舟做夫妻过得差。
“......我不管,我决心已定。我会留住她,不能让她走。”
贺玉舟蓦然笑了笑,眸色沉沉。
“她若想要孩子,收养也好,过继也成;若想要亲生的,就和其他男人生一个!......生下来我养,我会视如己出,总之我绝不能与她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