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快要从卫疏星的人生里退场,应该利落一点,不要拖泥带水,以免余情断得不干净,拖累卫疏星和他一起痛苦;偏偏他又觉得应当趁余下的时间,加倍地弥补对方。
苦药入喉,味道逼得他舌根发麻,在他沉思之际,闪电与雷鸣一道来了,这下他真是坐立不安了,手指紧紧抠住床单,完全喝不下药。
“玉舟,你到底怎么了?”贺意嵘以为儿子转了性,突然害怕雷声,遂起身关上窗。
贺玉舟抿唇,带着点儿畏惧地问道:“......娘,你会选一个不能生育的男人做丈夫吗?”
贺意嵘深深看他几眼:“都说了给你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玉舟,你不要胡思乱想。”
她招赘亡夫的时候,有生育的想法,所以那时她必定不会选一个不能生的男人。
“母亲的意思是‘不会''?”贺玉舟的脸庞快要碎成两块,惧怕、忧愁、自卑都写在他脸上了。
贺意嵘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下人冲进屋来通报,火急火燎:
“大事不好了!祠堂遭闪电劈了,起大火了!”
闻言,贺意嵘倒吸一口凉气,把药碗一甩,便喊着“玉心”冲了出去。
贺玉舟也想跟去看一看,奈何浑身都没有力气,才一沾着地,就整个人滚落到床下,摔了个闷响。
等他终于由人搀扶着到了祠堂,只见满目的熊熊大火,祠堂已被烧得不成样子。
贺玉心倒安然无恙,懵懵地坐在离火场甚远的花坛上,贺意嵘则抱着女儿哭。
见状,贺玉舟原想和姐姐说上两句话的,可他看到贺玉心的眼神淡淡扫过来,足足在自己身上停了好几瞬才挪走,便什么都不想说了。
翌日一早,贺玉舟头痛欲裂地醒转,唤小厮倒杯水来。
小厮动作轻快,很快捧着水过来。
“祠堂怎么样了?”贺玉舟问。
“都烧没了。说来也怪,闪电怎么就刚好劈到祠堂上......周围的树都没事啊。”小厮犯起嘀咕,心中直纳罕。
贺玉舟道:“烧没了再修就是了。”
那小厮却摇摇头:“老夫人说不重修了,改建个小花园,给宝宜小姐玩儿。”
贺玉舟没作声,只顾喝水。
“对了,侯爷,还有一件事??今日一早,二公子不见了,连带着他的随从也没了人影。”
“什
贺玉舟错愕地捏紧了水杯,指根发痛,他当即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贺琼,祠堂大火,恐怕不是天降惊雷,是人祸!
大火一起,贺玉心性命攸关,贺意嵘和贺玉舟母子乃至全府上下都没有心思再管其他事,可不方便了逃之夭夭吗!
震怒之余,贺玉舟还吓得不轻,连忙更衣,策马到卫府门前:“你家小姐呢?可在家吗?”
门童答道:“在呢,没见小姐出门。姑爷进府吧!”
贺玉舟并不下马,只道:“我不进去。你去看看她在做什么,不要说我来过。另外你们府上的护院,近日也得打起点儿警惕。若是我弟弟求见,请他走。”
门童领了命,连忙进府查探,不一会儿便回来:“姑爷,小姐醒了,在练太极拳。我远远地看了眼,没有打扰小姐。”
贺玉舟由此安了心,策马离去,以枢鉴司掌司的身份安排人查问贺琼的下落。
当初贺琼离家出走,在远离京城一带后就杳无音信,大约是用了什么手段,今日询问的结果竟也大同小异??贺琼已经出城,之后的下落,暂时未能查明,还需要等。
发烧这一病症,是最叫卫疏星害怕的,纵然贺家来传话的人三番五次强调,说贺玉舟只是小病,小病而已,她却不能安心。
今日一早,练完了太极拳,又到城里吃了顿羊汤面,卫疏星便到贺家门口打探,却被告知贺玉舟去了枢鉴司。
她便再往枢鉴司走,且一路通行,没有人拦,也没有人向掌司大人通报。
卫疏星欢欢喜喜地,那个人必定猜不到她来,正好,可以吓他一跳。
蹑手蹑脚地窜了几步后,女郎猛然推开丈夫值房的门,大声嚷道:
“哈!贺玉舟!”
清晨刺眼的光线漏进来,竟模糊了她的面貌,叫贺玉舟一时没能看清,还以为自己出了毛病,花了眼。
“圆圆?”贺玉舟站起身,扶着桌角,指尖微微地发抖。
“是我呀!”卫疏星不知贺家的变故,真以为贺玉舟是被自己吓着了,颇有些得意,“吓到你了吧?"
确实被她吓得不轻,贺玉舟坐了回去,凤眸半垂:“还好。”
恶作剧得逞,大小姐便问起最关心的事:“你昨天为何不到我家过夜?又为何发烧了?”
贺玉舟鼻尖发酸:“我有些事,便没有去......不知为何,突然就发烧了,已经痊愈了。”
“痊愈了便好,你要注意点儿,不要烧出毛病。”卫疏星找到了地方坐,没有一屁股坐在丈夫腿上,“我只是来看看,待会儿就要回家上课。等你晚上回来,我再和你说事儿。”
贺玉舟警觉道:“什么事?”
圆圆已经知道他不能生育了?
她若知道了他是一个有问题的的男人,会不会嫌弃他,看不起他?
越看女郎的容颜,贺玉舟越是毛骨悚然,以至于如坐针毡,两条腿怎么都不合适。
卫疏星心思浅,又才吃饱喝足,未能发觉夫婿的异样,只故弄玄虚地笑了笑:“不告诉你,到时候你便能知道。”
她新教雪衣唱了段戏,小东西学得有模有样,可以炫耀给贺玉舟看。
贺玉舟头低得愈发深,他无地自容,抬不起头:“圆圆,我们和离之后,你会否考虑再嫁,或是招赘?”
卫疏星虚眯了下双眸,思忖几息才道:“一辈子那么长,我说不准呀。”
她目前完全没有类似的想法,只想过好眼前的日子,盼着她种的西红花尽快发芽,再与贺玉舟把签了和离书,落得一身轻。
“圆圆,若你有了新的良婿,能告知我?”
卫疏星一怔,扬手要试探贺玉舟额头的温度,这人莫不是烧坏了脑子吧,往日里,他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白玉手环穿过晨晖,炫目耀眼,贺玉舟轻轻抓住了它,万般犹豫道:
“他的名字、家世、品貌,如何与你定情,他待你是否比我待你更好......都告诉你静川哥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