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叹息的功夫,想要拿出一个周全的法子出来,现在看来,为了平息众怒,裁撤掉路政局是免不了,甚至朝中大臣免不了攻讦,要求惩办几个人。可是嘉靖却很难下定这个决心,他是天子,是九五之尊,他刚刚颁布了中旨,筹办了这个衙门,这才过去几天就立即裁撤,真要是如此朝令夕改,别人会怎么看?还不知道有些人会怎么取笑呢!
嘉靖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尤其是这个时候,他是绝不肯让人看笑话的。
最后,他长出了一口气,道:“你再去打听打听,眼下只能先拖着,过些时日再做定夺吧。”
所谓再做定夺,其实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嘉靖登基以来,经历的危机不少,可是这一次却最是直接,以至于连他都有些乱了方寸,他已经预感到,一股风暴正在酝酿,可问题偏偏就在于他绝不能认输,因为一旦认输,那么自己的威信就要扫地。
他一屁股瘫坐在御椅上,脸上露出可怕的神色,最后道:“再等几天,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接下来的话,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了。
黄锦见嘉靖失魂落魄,却也是感到为难,他当然清楚这位少年天子虽然年少,可是一直摆出的都是智珠在握的面孔,今日失态,却是前所未有的。
说一千道一万道,错的都是姓徐的那两个家伙,可是嘉靖竟没有斥责他们半句,黄锦心里揣测,皇上这个态度或许有包庇二人的心思,可是真正的原因只怕是这时候若是徐家父子错了,又或者说这二人十恶不赦,那岂不是证明皇帝错了,皇帝根本没有识人的眼光?
骂徐家父子其实就是骂自己,在这一点上,不服输的嘉靖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做出这个定论的。
嘉靖现在的算盘无非是心怀侥幸,想把这事情躲过去。
虽然他明明知道,这件事是万万躲不过去的,只是人遇到了难题,总是不免相信有奇迹发生,可惜这奇迹似乎并没有降落在他的身上。
当第一篇弹劾奏书递上去的时候,御使们开始跟进了,一开始,大家还保持着克制,只是抨击路政局为主,到了后来,不免拐弯抹角开始转到了嘉靖的头上。
路政局敛财,是为谁敛财?自然是为了皇帝,皇帝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横征暴敛,与民争利。
路政局的筹办是谁下的旨意?这道旨意连内阁都没有知会就直接颁发,皇帝任用徐昌,而徐昌残暴不仁,身为亲军,行的却是恶霸之事,徐昌固然万死,皇帝能没有责任吗?
有一份奏书更是提到了先帝,居然拿正德和嘉靖来做对比,说是便是正德在的时候,虽然任用奸邪,却也不曾有过这般暴戾之事发生。
这一下子,嘉靖终于坐不住了,再发展下去,他不但是昏君,甚至连正德都不如了,正德的功过且不说,至少朝廷已经给这位仁兄定了性,这个家伙简直就是昏君的标榜,而嘉靖现在连正德都不如,嘉靖毕竟是藩王出身,不如正德根正苗红,再这样发展下去,怕是要质疑到嘉靖的合法性了。
嘉靖勃然大怒,与此同时,黄锦忙不迭地过来,道:“陛下,陛下……不好了,都察院御使王商与路政局发生了口角,路政局……路政局……把王商拿了。”
嘉靖豁然站起。
发生口角的原因,嘉靖是肯定知道的,御使们每天就是以骂人为生,而且骂的越凶越是合格,此时路政局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这姓王的肯定是借故去挑事,多半是说了一些重话,而后这路政局吃了豹子胆,居然连御使都敢惹。
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嘉靖感到很头痛,甚至生出了几分无力感,今日这件事发生,只怕想要息事宁人已经没有可能了。
嘉靖咬咬牙,大叫一声胡闹,随即目光变得可怕起来,呼唤黄锦道:“去,换一身便服,随朕一起出宫,去路政局,既然闹成这个样子,躲是不能躲了,索性快刀斩乱麻罢。”
黄锦呆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了嘉靖一眼,道:“陛下……”
嘉靖似乎已经有了决定,冷笑一声:“让你去准备就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