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观察着蒋冕的表情变化,脸色缓和了许多,带着几分自得的口吻道:“亏得你还是历经三朝的次辅,竟是如此后知后觉,朕的蒋师傅现在有什么打算?”
几番言语之下,嘉靖在蒋冕面前居然占尽上风,虽然口吻上表示出了尊重,可是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却像是征服者俯瞰自己的俘虏,蒋冕心里更加紧张,杨廷和那边心思,他已经起了疑心,可皇上呢?皇上也绝不是什么善茬,陛下处在宫中,对外头的事竟是了若指掌,可见陛下一直都在暗中积蓄力量,自己这内阁次辅更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否则陛下又怎么会知晓自己和江正的关系,甚至连江正的性情也是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蒋冕顿时感觉有几分可怕,和正德比起来,眼前的这个皇帝实在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蒋冕沉默片刻,道:“陛下,江正实乃河南巡抚最佳人选,现在河南大灾,非能臣不能缓解灾情,至于私德方面,微臣也要考虑,与其……”
嘉靖冷笑摇头,淡淡地道:“朕要问的不是这个,朕问的,是你有什么打算……”
“微臣……”蒋冕竟有点儿六神无主,沉默片刻,才长出一口气,道:“微臣无话可说。”
嘉靖淡淡地道:“其实死中求活也未必没有可能,最紧要的是你该怎么做,想来你也是聪明人,朕也就不多言了,你自己思量吧。”随即,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罢了,朕也乏了,你忙你的去吧。朕听说你近来身体不好?要多多保重啊,你是肱骨之臣,朕离不开你,明日,朕会赐些药膳到你的府上,你多吃一些,滋补好了身体再为朕分忧吧。”
蒋冕露出感动之色,道:“老臣遵旨。”
………………………………………………………………………………………………………………毛纪先回了内阁,便立即去寻杨廷和,杨廷和此时安静的拿着几份河南的奏书在看,见了毛纪来,脸色平淡地问:“怎么,敬之没有和你一道来?”
毛纪冷笑道:“敬之圣眷正隆,被陛下留着说话了。”
杨廷和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疑窦,显然有点不同寻常,他随即恢复了常色,道:“怎么,说了什么事吗?”
毛纪道:“我总是觉得蒋冕近几日举止有点和从前不同,且不说今日,他虽是老实人,谁都不愿得罪,可是如意坊的事,他竟是一点都没有过问,摆明着是蛇鼠两端,现在陛下又突然私下见他,一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杨廷和挥挥手,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随时观察他的举动就是了,是了,陛下已经下定了决心,倒是老夫失算了,原以为他会妥协,想不到这一次竟如此执拗,看来,眼下的动静还不够大,不足以让陛下动容,接下来的事,你去安排吧。”
毛纪颌首点头,道:“杨公放心。”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杨廷和的话题又转到了河南的上头,忧心如焚地道:“话说回来,河南的灾情委实让人放心不大,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让户部拟个章程来,这赈济的事,只怕还要加大些份量了。”
毛纪叹息道:“国库紧张,只怕再挪不出银子来了,宫里虽说会拨些内帑,依我看也是有限得很。其实最大的问题不在于钱粮多寡,而在于吏治……”
杨廷和微微一笑,道:“所以这一次待灾情缓解,少不得要整肃一下,罢了,你去忙你的吧。”
过不了多久,蒋冕却是回来了,蒋冕先是来了杨廷和这儿,杨廷和见了他,笑吟吟地道:“怎么,敬之,你的病体痊愈了吗?哎,久不见你,老夫心里空落落的,来,坐下说话。”
蒋冕看了毛纪一眼,毛纪也朝他笑吟吟地让了位置,道:“是啊,内阁少了你,就好像不叫内阁了,现在又是多事之秋,许多事想要商量却找不到人。”
蒋冕连道惭愧,欠身坐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他正想要解释一下陛下单独召见的事,可是杨廷和偏偏不问,只是关切地道:“你的身体刚刚痊愈,切不可操劳,阁里的事只能让老夫和维之分担一些,至于票拟,你过目一下也就是了,指摘一下遗漏的地方,其余的,等身体好一些再说。”
蒋冕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又说不出,只是被这热情搅得他心神不宁,只得点头道:“多谢杨公爱护。”
杨廷和摆摆手道:“这是理所应当,好了,你刚刚奏对回来,想来身体还不利索,不如这样,我这值房让给你,你且在这里歇着,待恢复了精神再说。”
蒋冕再三推辞,杨廷和却是不肯,竟是将这值房留给他休息,而杨廷和则与毛纪到外头办公去了。
待他们一走,蒋冕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自言自语地道:“看来,果然是将老夫当作弃子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