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想不明白,更加心事重重。
贵为内阁学士,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可是这一次,杨一清感觉有些不太妙了。
下了值,从宫里出来,杨一清立即便回到自己的府里。
这几日老爷心情不好,府里上下的人都晓得,因此谁也不敢招惹他,如平常一样,杨一清叫了张晋到书房里去说话。
张晋乃是杨一清的同乡,其父也曾做过官,可杨一清可谓世交,只因为科举无望,这才投奔了杨一清。
“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张晋生的一表人才,在京师里也是风流人物,因为杨一清看重他,所以这京师里头都晓得这位张兄台章乃是杨一清的红人,杨一清在外的许多事,也都交给他去办,每一次,他都能办的妥妥帖帖。
杨一清苦笑,道:“今日当值的时候,杨公说了一些话,让老夫到现在还不痛快,莫非真是要树倒猕猴散吗?杨公真的没有了野心,所以要壮士断腕,壁虎断尾?”
他像是和张晋商量,更像是自言自语,旋即重重叹口气,愁意更重。
杨廷和的那一句话没有征兆,可是却让杨一清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若是这个时候,徐谦攻讦杨一清,而杨廷和坐视不理,这就等于,他完全放弃了自己掌控朝廷的野心,这是杨廷和彻底的对徐谦进行让步,他杨一清垮了,杨廷和的位置能坐得稳吗?杨一清自觉地不见得,可是杨廷和为何这样做呢,莫非当真是打算学那弹棉花的刘吉?
可是以杨一清对杨廷和的了解,却不这样见得,杨廷和这个人对权柄看得很重,否则也不可能,会和嘉靖心怀芥蒂,双方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君臣相宜的关系,可是这是做给外人看的,杨一清很清楚,君臣之间既有点儿分不开,可是矛盾却也是不小。
这样一个人,连天子都不怕,会怕徐谦吗?
绝无可能。
杨一清现在必须得为自己担忧和考量了,杨廷和古怪已经和他关系不大,最重要的是,假若失去了杨廷和的全力支持,自己该何去何从?现在请辞,他很不甘心,不请辞,接下来必定是你死我活,暴风骤雨。
其实到了现在,京师这个烂坑杨一清未必愿意继续待下去,可是越是这风雨飘摇的时候,他决不能后退,几十年来,积攒了这么多的清名,难道就付诸东流。所谓功成身退,你把事办砸了去请辞致仕,这兴致就全然不同了。
不成,得耗下去!
下定了决心,杨一清端起侍女斟来的茶水,抱在手里暖着手并不去喝,却是看了张晋一眼,道:“直浙那边,打听了什么消息,京师里呢?”
张晋微微皱眉,随即道:“直浙那里很古怪,总兵杨彪和总督王道中那儿更古怪,据说杨彪已经被拿住了,可是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一下子失踪了一般,王道中的请辞奏疏也递了上来,意思是要挂冠而去,可是朝廷还没批准,人也不见了踪影,大人,此次徐谦恰好这次回京,莫不是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杨一清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冷色,道:“你的意思是,这两个人,是徐谦的底牌?”
张晋点点头:“应当不会错,这两个人近来和大人关系都是不浅,平时有不少书信来往,若是这个时候,这两个人反戈一击,徐谦再到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杨一清眯起眼,他担心的就是这个,若是这两个人跳出来,确实很麻烦,而且,杨一清还修了许多书信过去,这些书信,虽然语焉不详,没有什么实在证据,可是里头的字眼还是可以推敲的,假若这两个人连通徐谦,将直浙闹事的干系全部泼到自己身上,固然是没有真凭实据,却也足够可怕。
他冷笑道:“看来,姓徐的当真是要和本官拼个你死我活了,老夫活了这么多年,功名利禄已经看淡了,可是这一次,却非要和他争一争不可,只是……眼下老夫很是被动,该如何化解呢。”
这才是真正的难题,这个时候,杨廷和的态度暧昧不清,而徐谦又处在主动位置上,掌握了一定的把柄,这时候全力一击,自己未必能招架的住。
张晋也很为杨一清担心,他现在的面子都来自于杨一清,若是杨一清完了,他的美好生活只怕也要结束,他突然冷冷一笑,道:“倒不如,事先做好准备。”
“准备,做什么准备,你想动手杀人?不,万万不可,假若徐谦当真是将这二人当做压箱底的底牌,以徐谦的性格,必定会小心谨慎,到时候切莫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能这么办。”
张晋摇头,道:“学生的意思是,查一查这两个人,至少得告诉他们,他们若是敢乱说话,大人保准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大人,事到如今,办法只有一个,决不能犹豫不定,这件事,学生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