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人眼眶微红,无论说是为了表演,还是当真到了伤心处,不过必须承认,刘贵人的感情戏很丰富,眼眶里流转的清泪也是恰到好处,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宫里的女人和部堂里的堂官一样,无论是苦是笑,都不必太过当真,因为他们的举止,永远都是谋定好了的,所谓谋定后动,该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笑,这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至于采取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还是布莱希特的演绎法,这就看你需要如何表现了。
只是人家入了戏,徐谦没有做木头人的道理,演戏是两个人的事,就算是某岛国的*片,那也必须得有攻有受,否则一人唱起独角戏,未免让人觉得乏味。
徐谦自然得配合,他连忙一副沉重的样子,道:“娘娘为何忧心重重?”
刘贵人幽幽道:“陛下的身子大不如前,现如今太医们束手无策,一旦有旦夕之祸,本宫倒也无所谓,实在不成,就随陛下大行即是,可是朱载基殿下年纪尚幼,尚处襁褓之中,本宫担心他恐有不测。”
恐有不测四个字,十分精准的道出了宫中现在的局面。
宫里头现在是风声鹤唳,所有人都在谋划自己的出入,一个个阴谋产生出来,大家为了自己的利益,早已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刘贵人毕竟势单力薄,她唯一的优势,就是生了个儿子,自己的兄弟不争气,在外头也帮衬不上什么,不添乱就好,至于宫内,毕竟是皇后当家,又不知多少人嫉恨,可谓举步维艰,再加上朱载基身体瘦弱,假若这个时候,出现什么‘意外’,那便是一切都完了。
刘贵人担心的,就是这个意外。
徐谦正色道:“娘娘放心,万事可寻黄锦,再则,有皇家校尉卫戍,理应无妨。”
刘贵人泣声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徐谦嘘口气,道:“那么娘娘更应小心提防,我的意思是,殿下可以移驾慈宁宫,让王太后亲自抚养为宜。”
这倒是一句实在话,别人都信不过,而刘贵人势单力薄,宫里唯一信得过的也只有王太后,王太后毕竟是朱载基的祖母,王太后就这么一个孙子,自然是万般宠爱,况且其他人就算想耍什么阴谋,也断然不敢在王太后面前放肆,热闹了王太后,这可不是好玩的。
刘贵人咬唇应了,道:“这倒也是一个法子,本宫一切凭徐大人做主。”
她的姿态放到了最低,简直就是将徐谦当做了自己的上司,不过这也是没法子,无依无靠,刘贵人身份再崇高,想要在宫中生存,也必须给自己找一棵大树,而现在,徐谦这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好对象。
徐谦道:“至于宫里的其他事,娘娘尽量不要参与,眼下只能等,不要有任何轻举妄动,现在许多人,就巴不得娘娘有什么举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是最好。”
刘贵人又应了。
想了想,犹豫道:“本宫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一旦出现大变,殿下非太子,废立之事就落在别人手里了。”
刘贵人没有把话说透,不过说透了就有大逆不道之嫌,现在谁都知道嘉靖命不久矣,可是知道就好,却不能随便说,否则传出去,别人就以为你是巴不得天子去死。而刘贵人的大意就是,朱载基不是太子,还不够名正言顺,一旦陛下大行,到了那个时候,皇位继承人的问题,就是新的太后和大臣们做主了。
皇后现在固然是没有发言权,可是一旦她成了太后,又没有合适继承人选的情况之下,这太后的意见,可就格外的重要,假若她再得到一大批朝臣的支持,那么几乎谁来做皇帝,几乎已经全部由她来决定,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说穿了,就是继承人的问题。
太子就是太子,你不是太子就不是太子,纵然你享受到了这太子的待遇,可终究不是,既然不是,那么多说什么都没有益处,到时候大臣和新的太后有的是理由否决掉你。
古人最讲究名正言顺,这才是此中关键。
徐谦皱眉,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眼下,只怕很难,大臣们若是群起反对,假若上天给陛下一年时间,陛下或许可以将殿下敕为太子,可是这一年时间,何其珍贵,微臣斗胆,以为陛下没有这个时间了。”
撑不过一年,这是所有太医下的结论,徐谦倒不是乱说。
徐谦随即道:“不过娘娘放心,这世上,未必就是他们做主,最重要的还是遗诏,只要遗诏在手,却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