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1 / 2)

真的?

他担不担心,对她来说有任何妨碍吗?

老天爷,她已经不知道人生还有多少坎坷在等着她了。真是谢主隆恩,要把她举荐给太后,自己捉弄完了,还不忘孝敬一下老母亲。太后憋了三年多,入京都特意从家门前经过,这要是落到她手里,自己不知是否还有好日子过。

苏月惨然说:“卑下有个大胆的妄想,可以不去安福殿,直接上御前伺候吗?”

皇帝朝她笑了笑,“一个连长命缕都不会编的女郎,朕觉得你应当没有这本事,能够留在朕身边。”

没有本事可以学啊,苏月道:“其实端茶递水我也会,我还会研墨铺床、更衣擦身。总之上面怎么吩咐,卑下就怎么做,一定做到陛下满意为止......顺便问一下,宫人在宫中服役是有年限的吧?等我年满二十五,可以回家吗?”

回家回家,三句不离这个宗旨,十分令人不快。

皇帝道:“也有二十五回不去的,留在宫中当傅姆,教导新入宫的宫人,侍奉完皇帝侍奉皇子,侍奉得好,能荫庇儿女。''

可是都回不去了,哪来的儿女让她荫庇。她又生出了一个奇异的想法,“那陛下会为宫人指婚吗,找个合适的人结成夫妻,才能荫庇子孙啊。”

皇帝板着脸看她,“你能不能想些实际的东西,为何不是想献身,就是想嫁人?”

为什么,他不知道吗?苏月惆怅地说:“我自小没有离开过爹娘,幼时断奶送到外祖母家,我阿娘想我想得睡不着觉,第二日就把我接回去了,我实在不忍与爹娘分离。”

皇帝心道果真是捧在掌心养大的孩子,真是吃不得一点苦。不过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断奶失败了?你又喝上了?”

苏月有点不好意思,“倒也没有。我阿娘抹了辣椒,我吃了苦头,后来就死也不肯吃了。”

皇帝叹息,“果真和你打交道,伤你八百,得自损一千。”顿了顿问她,“听说你装病的本事,自幼就颇能唬弄令堂?”

苏月讶然,“这话是我私下和颜在说的,您怎么会知道?”

皇帝说:“隔墙有耳,有些话不能随意说,祸从口出的道理千万要记住,尤其是身在宫内。”

所以一切尽在他掌握,苏月觉得自己就是个蚂蚱,跳不出他的笊篱。

黯然神伤,她两眼呆滞地望着殿顶道:“我阿娘心思不复杂,蒙骗她很容易。”

皇帝怜悯她的单纯,“你没想过她早就识破你了,只是疼爱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么一说,苏月更难过了,“想阿娘,想见她。”

皇帝没理会她的喋喋不休,“你说令堂心思不复杂,朕看你才是真简单。她装不知道,居然能瞒你十几年,你是一点也不往深了想啊。”

他坐得这么近,还一句句直戳人心,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不过是去太后宫还是去御前,这件事需要仔细分辩,她试图再与他打商量,“我在梨园学的琴技,荒废了很可惜......”

皇帝横了她一眼,“是舍不下白少卿,还是觉得留在那里仍有机会因病内退?”

然后她就语室了,发现哪个原因都对她不利,“那卑下还是侍奉陛下好了。”

皇帝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你想侍奉朕?徽猷殿内外女官不多,且都是核定永远不能离宫的,你决定了,要来朕身边伺候?”

果然她犹豫了,支支吾吾道:“容我再想想。”

“还是去太后身边吧。”皇帝游说,“那里都是要做女官的人,且眼下还没定名号,你要能讨得太后欢心,太后放恩典让你出去,那你就能光明正大回姑苏,再不用藏着掖着了。”

这也算富贵险中求,她思量再三艰难地作了决定,“那好,我上安福殿侍奉太后去。”

皇帝点了点头,毕竟做御前女官起点太低,太后宫里挑选的人,都是日后为扩充掖庭的。他这是公然替她插队,她不知感恩还与他讨价还价半天,要不是看她端午给他做过长命缕,他连理都懒得理她。

一切安排妥当了,他偏身问她:“现在痊愈了吗?”

苏月因碍于脸上起了红疹,狼狈模样不敢让太后看见,立刻闭上了眼,“没有,没有,头晕头疼。”

皇帝也不揭穿她,调转视线望向床榻一角的包袱。她出逃的全部家当都在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虽说翻人包袱不太好,但又架不住好奇,便悄悄伸手扯了下。

可惜头一次没有成功,第二次些微露出一角,只是看不真切,索性寻了个由头正色问她:“梨园可有人趁机让你往外带信件?朝中正严查官商勾结,朕看你畏畏缩缩,不免有些怀疑你啊。”

说起官商勾结,苏月势必要撇清的,谁让她家就是“商”呢。

她说绝没有,“陛下不信可以搜我的身。”

皇帝表示倒也不必如此上纲上线,“检查一下随身携带的东西就行了。”

然后俯仰无愧地解开了她的包袱,打眼一看,只有两件斗篷,其中一件还是他赏的。这下就算想寻她的不自在,也拉不下这个脸了,心里有些高兴,但要尽力按捺住,淡声道:“在梨园呆了大半年,一点家当都不曾积攒下,那些下帖子邀你们的

勋贵府邸竟这么小气,不给赏银吗?”

苏月说不是,“钱财乃是身外物嘛,我已经要死了,还在乎那个做什么。我最看重的无非是这两件斗篷,一件是我阿娘珍爱的,另一件是御赐,不管到哪里我都得带着,这是感念母亲的疼爱,感念陛下的天恩浩荡。”

话说得自然极尽周全,总不能说那件黑狐斗篷是不便送给颜在,不得已才带上的。而皇帝听了,心里是熨帖的,独独把他送的东西随身携带,说明这人还算懂得尺长寸短,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木讷。

所以原本可能会加诸于她身上的刁难,决定中途撤销,太医不必召见了,黄连汤也不必预备了。

站起身,皇帝悠闲地在殿内转了两圈,“什么时候疹子退了,就什么时候去拜见太后吧。到时要不要朕陪你一起去?太后要是向你撒气,朕说不定还能保你。”

苏月忙说不用,既然想争取有朝一日回家,就不能同皇帝产生太多联系。她是个干一行爱一行的人,在梨园的时候能做好乐师,在安福殿也能做好宫女。

只是有个请求,她硬着头皮央告皇帝,“陛下,我阿爹回姑苏前,我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皇帝扭身瞥她,“你不是病得起不来了吗,难道要让令尊入宫?”

关于这个问题,苏月绝对能屈能伸,毫不犹豫地翻身坐了起来,“陛下您看,卑下好了。”

皇帝一哂,“亏你躺着和朕说了半天话,朕这皇帝,对你也算是够仁慈了,否则你这样的人,早就送到北市车裂去了。”

说起车裂,不由让人心口发紧,苏月来上都短短半年,有一次上大军府上赴尝?①典礼时经过北市,恰好遇上有人正行车裂之刑。那时人声鼎沸,街头巷尾全是赶去观刑的百姓,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据说受刑的是通敌的将领,被下

属告发了,押送上都明正典刑。

“不过这车裂之刑,还是有些残忍啊。”苏月道,“将来陛下会取消这种刑罚吧?"

皇帝不以为意,“乱世当用重典,娘子何故觉得朕会取消这种刑罚?”

“陛下不也说了吗,乱世才用重典。大梁社稷日趋稳定,不再是乱世了,禁用酷刑是早晚的事。”她说罢,复又追加了句,“陛下毕竟是心软的陛下,我一早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好人。”

这话说得皇帝身心舒畅,只是她不懂得,他只有在面对她时,才显得仁慈无害。

“你的谏言,朕会让御史记下,稍加斟酌后再实行。”

这算是在为她积攒好声望,治理国家也需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如果这白脸能安抚君王,让国家向好,那么出身问题就不是问题,反而会被很多人视为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