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路过走廊时有两个不认识的隐约在谈论她,一人说:“谈老二那么正经,也好这口?我上次送他俩嫩模他都不要,连门都没让我登,还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
“搞清楚,你送的那是什么货色?人家瞧得上?”另一人勾肩搭背跟他哈哈笑,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
“很差吗?胸大腰细盘又亮,男人不都喜欢这种?装什么?还时兴起搞女学生来了?”
“这叫高知,叫艺术,你懂吗?这年头送人都不带送钱的。哥们儿,学着点儿。”
“越不是东西越要装……………”忿忿嘟哝。
“您还真说对了。人家是什么背景?爱惜羽毛着呢,真是个禽兽也不在您面前显啊。说白了,人家不拿你当自己人,懂了吗?”
晚饭是在宴会厅吃的,方霓回去时,谈艺换了身衣裳。
她推脱说酒水不小心洒身上了。
方霓也没深究。
“对了,差点忘了。”谈艺一拍脑袋,从底下掏出一个银色的铂金包,一股脑儿塞她怀里,“我哥让我捎给你的。”
方霓不认识这玩意儿也觉得这应该不便宜:“我不缺包。”
住处的储藏室里还有不少,都是全新的,不过她没怎么用过。
“给他点儿面子吧,不想要你出门扔垃圾桶,但你得让我交差啊。”她苦哈哈的。
“好吧。”方霓把包在手里转了转,确实颜值还可以,也够大。
后来被她拿来装立裁工具了。
谈稷那天到底还是没有出现,谈艺说他这会儿在景山,年后还有两个重要会议,这几天都抽不开身。
“贵人事忙。”令战两天后,方霓第一次给他发消息。
发完默默唾弃自己,倒显得她上赶着似的。
他没有回复她,而是打了电话过来。
电话里声音一声一声响着,方霓却没有立刻接起,而是任由它一直响,响了三声才将之接起来。
和她想象中尴尬的场景不同,谈稷一如往常温和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两天是有些忙,不过到今早办得差不多了。”又提议,“中午一起吃饭?”
半小时后,方霓出现在国盛胡同。
这是老胡同了,已经没法儿追溯具体的由来,路两边停满了车辆,硬生生将还算宽阔的水泥路挤压到只够电瓶车和行人步行通过的宽度,头顶架起的电线杆颇有些年代感。
往里走了很远的路才到地方。
面前是座不太起眼的灰色建筑,二层,门庭都没有挂牌,只有数字,乍一看和四周其余民宅没什么区别。
台阶上有服务生在等她,也不知怎么认出的,见了就将她往里引。
进里面才觉别有洞天,廊腰缦回,流水潺潺,庭院一个串一个,几乎走不到底,似是仿拙政园的苏州园林建筑,奇珍花木更是不胜枚举,不少她连名儿都叫不出。
“您这边请。”服务生将她带到东南角的一座八角厅,径直领到二楼。
谈稷在靠窗边的位置烹茶,外套脱了,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半高领毛衣,袖子卷到肘部。一个中年人站一旁低声说着什么,他静静听着,偶尔点一下头,神色很淡。
这边是座独立的建筑,较周边厅堂更加安静,唯有茶壶里煮沸的水声。
等他提起茶壶将这一杯茶沏完,她才过去。
没有想象中趾高气扬的场景,毕竟他气定神闲,也不像是来求和的。
坏的烂的都让自己的妹妹说了。
“滇红金叶。”谈稷轻轻一推便将茶盏推到她面前,笑着伸手,请她。
一旁的浦长平停下,神色微动。
红茶味道浓郁,他煮了不止一泡。
虽第一泡都是要弃用的,这位这样未免也太任性,全凭自己心情。
这可是特级的提供茶,也这么糟蹋?
对面的小姑娘端起来,也没什么要品尝的样子,牛嚼牡丹地“咕咚”一声灌了下去,比谈稷还糟蹋。
表情很淡,一副无知者无畏的样子。
谈笑了,心情很好。
连日来因中源高层人事变动而一直盘桓在心头的阴霾,终于散了些。
“炙烤羊肉串,这是这边的特色,尝尝。”他又将用荷叶包裹的羊肉串推到了她面前。
一截冷白腕骨,一晃而过就从她视野里抽离。
方霓咬着肉串抬头,他已经戴上眼镜低头在看一份公文了。
过一会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转头望向窗外浸入黄昏的湖心亭。这个时节,湖面上除了稀稀拉拉几片圆叶再无其他,一派萧条光景。
他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严肃,指骨偶尔在桌上敲一下,侧脸看上去很冷漠。
谈稷的身材不是那种夸张的健美型,但很精悍,肩膀很宽,穿这种贴身的毛衣尤甚。
哪怕一言不发,你也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压迫感。
“你爸的意思是这事儿你别掺和,最近低调点儿,那些乱七八糟的会议能不去就别去。董事局那帮老家伙,指不定就会找由头拖你下水。”浦长平沉声开口。
谈稷不置可否,低头慢悠悠喝一口茶。
他手里无意识捻了一根香烟,想去点,看到对面正大快朵颐的小姑娘,停一下又搁了,指尖忍不住微微摩挲了一下。
他的烟瘾有点重,尤其是焦虑的时候,会不自觉去摸香烟。
“这事儿目前还不明朗,你爸也不方便过问。”浦长平又劝,“不变应万变吧。快换届了,别捅出篓子影响到你爸,舆论也是很要紧的,别被人抓住话柄借题发挥。”
“我这点儿小打小闹还能影响到他老人家?”谈稷终是笑了一下,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
“避嫌懂吗?”浦长平没好气,“年轻人做事别这么激进,你还有的历练呢。”
方霓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被这么数落,可他却像根本没什么脾气似的,笑着点个头,不忘空出手来替她续个茶,又回那浦长平:“晓得了。”
中年人携着文件走了,谈才跟她致歉:“不好意思,让你听了这么久的相声。”
把这种大事儿比作相声?
方霓皱皱鼻子,没接。
他正经的时候很正经,不正经的时候确实也很不正经。
“饿。”
谈稷微怔,才发现她手边的羊肉串已经完全吃完了。
“这分量,塞牙缝都不够的。”她嘟哝。
手边的茶却没再喝一口。
“不喜欢红茶?”谈笑着问。
方霓怔了下,不知怎么就想起三年前的那次。
那天她去宗政在运河上的一处私宅见他,正巧谈稷也在,修长的大手支在窗边,回头正和宗政说笑。
窗边种着一些竹子,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枝叶间倾泻而入,忽明忽暗地在他脸上摇曳,衬得那张冷峻的脸很是俊朗。
那天他也是像今天这样穿件黑色的薄毛衣,袖子卷到肘弯里,人看着很高大,背影清癯,肩膀宽阔,随意一个支窗动作也这样闲适优容。
能看得出卷起的袖管下那紧实的肌理蕴藏着的强大力量,淡青色的血管在宽展的手背上虬结凸起。
方霓第一时间怔一下,觉得这人长得挺风流倜傥的,很公子哥儿气度。
高傲但不张扬,矜贵但不端着。
他和宗政说的话她也听不懂,捧着一杯热茶默默坐在一旁品着,只当听相声。
“好喝吗?”冷不防他回头不咸不淡地问了她这么一句。
方霓没反应过来,杵那边跟他大眼瞪小眼。
她那时候真没反应过来,事后一回想,估计自己当时的表情落他眼里肯定蠢透了。
难怪他对自己有印象。
在宗政忍着笑的眼神里,谈淡淡道:“和路边五块钱的冰红茶比怎么样?瞧您喝得这么利索。”
宗政终于忍不住爆出一串笑声。
方霓后来才知道这是他南下时省里一个重要领导送的,正宗万金难求的祁门春茶,东西珍贵倒罢了,关键是这送的人不简单,倍儿有面。他平时送人都是几两儿两给,得了一些都珍藏着,给宗政的也只有这些,那天全被她牛嚼牡丹似的喝光
了。
看她这个庸俗样子,他才忍不住出言调侃。
她哪有资格说喜不喜欢?他能入口的茶,估计都不是凡品。
可她不懂的呀,跟她聊茶叶等于对牛弹琴。
虽然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早出过不知道几次洋相了,她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地说:“绿茶口感清新一些,我比较喜欢绿茶。”
谈稷眼底的笑意加深。
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里的茶杯,他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