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沛虽说对于这些弯弯绕绕还不怎么明白,但显然那位王叔不怀好意,因此,他眼睛一转,心里开始打起了坏主意。
福沛也才八九岁,因为怀着他的时候正值国丧期间,那段时间苏茵被折腾得不轻,福沛生下来就不如上头两个哥哥壮实,他其实是苏茵和四格格一起带大的,苏茵对孩子的教育素来以鼓励为主,只要没什么反社会人格,那么苏茵都能接受,四
格格又人小鬼大,觉得福宜福惠从小养在皇后那里,日后前程上头都要比福沛强,因此对福沛也颇为宠溺,这就将福养出了一些骄纵脾气,如今八九岁的人了,脑子里更多的是各种恶作剧。
他没意识到允?的行为有什么深意,他就想着,这位王叔不是什么好人,他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福沛的报复同样简单粗暴,他叫人盯着履郡王,然后叫人将马车上套马的绳子给割断了大半,结果履郡王回去的时候走到一半,马照旧往前走,将车给留下了。
这就是个典型的恶作剧,并没有什么伤害,马最后也找回来了,但是无疑叫履郡王丢了个脸。
福沛也没瞒着人,因此,很快雍正就查出来了,连着事情的原委也是,福沛还很委屈,表示自己原本想要叫人往马车里面丢马粪的,最后觉得太臭了,人不用上马车就能发现,因此就没做。
雍正有些哭笑不得,真要是叫这小子干成了,回头老十二弄得一身腌?,那才叫笑话呢!他又觉得福沛就是小孩子脾气,报复一个人,居然选择了这样毫无杀伤力的手段,马车走得又不快,马都没多走半里路,就被拦下来了,允?一直坐在马
车里面,外头的人也不知道里头坐的是谁。
但是想到允?居然敢挑拨福宜和福惠的关系,哪怕似乎现在没有成功,但说不得就已经在两人心里扎了一根刺,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回头却反目为仇,皇后和贵妃还不定要多伤心呢!
以前雍正只觉得允?性子粗疏,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如今却觉得他有些阴险,而且竟是搞这种妇人手段,委实可恶。而且,他如今都已经是郡王了,居然还掺和这些事情,这是什么意思。
再一想,这事说不得跟弘历也脱不开干系,不免愈发恼怒起来。他也不想找弘历过来,这种事情,根本没法放在台面上说,对于皇帝来说,很多事情就是自由心证,他觉得是你做了,那就是你做了!
雍正没想着自己当年夺嫡的时候,也完全算不上光明正大,但如今轮到自己儿子,就变得挑剔起来,希望他们能光风霁月了。到了这个位置上,其实他已经能够理解康熙晚年的许多矛盾之处,一方面想要选一个能干的儿子做储君,另一方面也
希望下头的儿子能继续兄友弟恭。雍正也是差不多,弘历如今摆出一副连没成年的弟弟都容不下的架势,这难免让他想着自己百年之后,是不是其他儿子都要倒霉。想着他对一千兄弟的酷厉手段,联想到这些手段会落到自己儿子身上,他就感觉浑
身不自在。
弘历其实很冤枉,他还没来得及做呢!当初允?做事也的确没跟弘历商量,因此到最后,弘历一直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这事跟福沛有关,还以为是允?府里头后院失火呢!
主要是这位从大婚到现在,都快三十年了,孩子一个接一个地生,但也一个接一个地夭折,他福晋都已经绝望了,眼看着这位一个又一个侍妾格格往府里抬,干脆眼不见为净,如今直接在府里头修了个佛堂,每日里念经拜佛,除了必要的社
交,几乎连门都不怎么出。
以前就听说履郡王府里,有人生了儿子跟福晋唱对台戏的,可惜的是,最后儿子也没养得大,很多人都觉得履郡王府孩子夭折得多,有后院倾轧的关系,甚至一些闲人还在外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也是为什么前几年允?被削爵之后几乎不出
来的缘故,丢人啊!
弘历也已经是做阿玛的人了,但是前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弘历私底下也查过,最后发现还是因为孩子太体弱的缘故,只得作罢!
不管怎么说,在前朝,弘历差事干得都不坏,又有不少人愿意支持,所以,不光没出过什么纰漏,反倒是做得挺亮眼。所以,雍正尽管心里头有了疙瘩,但对这个儿子还是以鼓励夸奖为主,倒是叫他愈发来劲起来。
不到万不得已,弘历也没打算在自家老爹还活着的时候表露出对几个兄弟的敌意,他勉强自己放平心态,毕竟,自己都已经当差好几年了,在朝堂上也有了自己的基本盘,雍正没几年便是花甲之年,难道他会冒着将来社稷不稳的风险,选择幼
子登基吗?他是没想到自己后来活成了老妖怪,差点没将大多数儿子都熬死。
虽说雍正可能没有弘历那样的长寿基因,但是如今皇后和苏茵两人都存了心思,都希望这位能够长寿,因此,每每紧盯着几个御医,恨不得天天给雍正请平安脉,又敦促着雍正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雍正身边几个太监都被叮嘱了个遍。好在雍
正在饮食习惯上头挺好,不喜欢酗酒,最多就是小酌一两杯,也不喜欢吃什么肥厚油腻之物,饮食比较清淡,如今再规律生活,减少熬夜,加上御医按照四时节气,为他调理身体,虽说不至于返老还童,但身体状况却一直保持得不错。尤其自从怡
亲王劳累过度旧疾复发薨逝之后,雍正愈发注重保养起来。
当然,做皇帝的人,想要一直顺心是不可能的事情,江南那边反清复明的浪潮一直不灭,其实说白了,前明的时候,江南士绅日子过得太好了,轮到现在,江南那边的财赋那是一分也不能少的,以前官绅还能免掉一部分税赋,如今雍正又要官
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不光是税赋,连徭役都免不了,这叫那些人如何受得了,自然是鼓噪起来。
什么华夷之辩,归根结底,其实都是利益问题。康熙为什么多次下江南,无非就是江南那边当初杀得太狠,如今还指望着他们交税,所以,得多多安抚,免得闹腾出什么事情来。轮到雍正这边,他可不肯惯着这些人!你们既然当年已经跪了,
怎么就不跪得彻底点,难道以为我们会跟元朝一样搞包税,让你们在地方上做土皇帝吗?真是想得美!
也有人建议雍正也跟康熙一样,南巡几回,好将江南那边的事情压下去。但雍正一方面不想劳民伤财,一方面又不肯妥协,反正就是看谁先低头。
实际上,骨头硬的人就没几个,才禁绝了几年的科举,许多人就服软了,毕竟,朝堂上的坑就这么多,有自家乡党在朝为官,才能保住地方上的利益,要是本地人连官都没有了,那以后好事可就轮不到自家了!尤其,见着事情不好,地方上有
些大户都已经准备走了。别说什么安土重迁,为了以后的子孙前程,搬个家算什么,孟母还三迁呢!
一帮当初各种鼓噪的士绅立马就被一帮子乡党打成了罪人,恨不得先砍了他们做投名状,之前不肯交税的,如今也老老实实交税了,等着之后雍正掀起吕留良案的时候,大家愈发胆战心惊起来。
当然,面子上不敢吭声,但是搞非暴力不合作,也不是三哥的专利,因此,在江南推行新政,就进行得非常艰难。
雍正一狠心,直接将弘时弘历都给派了出去,以皇子的身份,监督新政推行。
弘时哪怕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做起事来,还是跟愣头青一样,就是一门心思向前冲,他虽说在刑部待了多年,但是心眼也没长太多,因此,竟是被下头人辖制住了,或者说被糊弄住了,新政推行根本就没什么进展。
而弘历脑瓜就活泛多了,他是个有想法的人,觉得这什么官绅一体纳粮也就罢了,还一体当差,人家就是为了洗去腿上的泥点子才去读书呢,结果还让人家去干活,人家这书不是白读了吗?
至于官绅一体纳粮,弘历也觉得不能一刀切,得将事情给区分开来,什么人需要纳粮,什么人不需要,什么人多交,什么人少交,那都得仔细计较一下,这般自然也就将下头分化开来,新政也就好推行了。
弘历在玩妥协的艺术,这就叫雍正知道了,非常不满,如果说弘时只是无能,那么,弘历就意味着,他若是当了皇帝,就会推翻自己的政治遗产,别看他自以为只是退了一步,但是一步退,步步退,自己一番苦心,到时候就要付诸东流。雍正
很难接受人亡政息的将来,不免就有些灰心,再一想,自己也不是就这两个儿子,得再看一看才好。
雍正当下叫了福宜福惠还有福过来,直接跟他们说起了当年王安石变法的事情,问他们的看法。
福宜脱口而出:“一家哭何如一路哭,北宋那时候的情况,本来就到了必须变法的时候,就算后来新法推行得一塌糊涂,那也是因为亡于党争,而不是变法行不通!”